,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叫婢女在八仙桌空出的位置上放一副空碗筷。
其時梅夫人還在絮絮叨叨說著舊日情景,觀梅堯君如此,心中不禁生了悽楚,興致也減了大半,卻還慈愛地柔聲問道:“章兒這是有客人要來。”
梅堯君看著那副空碗筷,怔怔道:“不,沒人要來。”
梅夫人仍好聲氣地問道:“那這副碗筷是給誰用的?”
梅堯君竟直言不諱:“初九。”
——除夕夜,若有家人不在,便要在桌上為之放一副空碗碟。梅堯君此舉,其心昭然若揭。
他話音剛落,廳中霎時寂靜得連燭火燎燒的聲音都歷歷可聞。夫婦倆均面色一沉,交換了眼色,梅昀風率先發作。他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喝道:“我本以為你轉性了,誰知你竟還是心心念念著那個道士,連過年都不肯安生!說,那道士究竟對你使了什麼妖法邪術,把你迷得神魂顛倒!”
梅堯君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低聲反駁道:“ 他不曾對我施過什麼妖法,倒是父親你,憑著我對您的敬重信賴,羅織謊言,顛倒黑白,將兒子我騙得團團轉。”
聞言,梅昀風全身血液一下子衝上腦門,氣得直吸氣,指著梅堯君,高聲道:“你說什麼?我何時騙過你了?你敢再說一遍!”
梅堯君直視父親怒意熊熊的雙眼,平靜道:“父親,你以虛言挑撥我厭棄初九,就不曾想過兒有朝一日發現實情會作何感想?”
“孽子!”梅昀風抓起手邊酒杯砸向梅堯君,酒液從梅堯君臉上漫開,灑得滿襟都是。梅昀風尚不滿足,揪住梅堯君衣領照著臉狠狠扇了他一耳光,這一耳光他使出了渾身的力氣,甚至把梅堯君摜在地上。
梅堯君耳朵裡嗡嗡地響,還有些癢,在耳邊一摸,摸到一手的血。
梅夫人見狀,嚇得從座椅上站起來,用巾帕捂住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見梅昀風又上去踢了梅堯君兩腳,再也忍不住,抱住梅昀風,哭喊道:“父子倆有話好好說,你打他做什麼!”
梅昀風道:“說?說有什麼用?我和他少費了唇舌?他還不是這般不肖,不成器!這樣的兒子,就該打,打死了也活該!”
梅夫人泣不成聲,道:“你把他打死了,哪裡再給我找出來個章兒?”
隔間的謝純玉聽到響動,知道大事不好,此時也趕過來,扶起地上的梅堯君。
梅夫人見謝純玉來了,如見了救星,一邊竭力制住梅昀風,一邊命他道:“快帶章兒先離開。”
梅堯君用袖口重重擦掉耳下以及頸部沾上的血跡,依舊面無表情。
謝純玉在他耳邊低聲勸道:“公子,莊主現正在氣頭上,我們先走,待莊主冷靜下來再做打算。”
“你到現在還護著他!”梅昀風一邊想要掙脫梅夫人,一邊咆哮道。其實梅夫人一介女流,哪裡按得住他,他踢了梅堯君兩腳,氣也消了不少,現在不過是做做樣子,嚇梅堯君一下。“你就由著他胡來,不知還要多少年、長到多少歲才能讓我們省心!命長些倒好,要是我命不長,說不定就看不到那天了!”
梅夫人情急之下,竟然把一直暗暗擘劃的計劃和盤托出:“老爺你千萬莫說這喪氣的話,妾早已與宋家透過了媒妁,定好了婚期,禮金也私下準備了一些,就等著年後便把宋家小姐和章兒的婚事辦了……”
一直以來梅昀風都無暇過問梅堯君婚事,而是交予梅夫人全權料理,不想原來梅夫人早已把此事安排得八九不離十了,當即大喜過望,問道:“當真?”
與梅昀風同時,梅堯君借謝純玉撐著,幾乎是雙眼一黑,也高聲質問:“什麼?”
梅夫人自覺有些失言,但婚事已是既定之事,早晚要向梅堯君和盤托出,況且婚期已近,新房佈置也該著手準備,橫豎是瞞不下去,故直言道:“不錯,婚期便在一個月之後。章兒你也該下去好好準備了。”
“準備什麼?!”梅堯君暴怒地打斷梅夫人的話,“我幾時同意要成親?我幾時同意要娶那個女子了?”
梅夫人冷了臉,強硬道:“婚姻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由得你同不同意。”
謝純玉扶著梅堯君,能感受到梅堯君全是大幅度的顫抖,知道他此時恐怕氣得神志不清,再多逗留無益,於是手上用力拉著他往外退,同時又勸道:“公子,莫爭一時意氣,先回去好好思量對策。”
“不!”梅堯君拼盡全力想要掙脫,而面前雙親的臉色卻冷漠得彷彿熟視無睹,任由他呼喊哀求都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