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慘痛回憶刻骨銘心,說對他們銜恨入骨亦不為過。
當前日聽說道君皇帝的駕已經抵達對岸揚州,幾乎就在一夜之間,鎮江城中的百姓就蜂擁逃出城去有能力的逃往浙南,沒能力的也選了偏僻的鄉村暫避,轉眼就是人去樓空。就算當年方臘之亂,鎮江城中也沒有這麼兵荒馬亂過。
原任鎮江知梅執禮被升任翰林學士已經離開鎮江,剛剛被任命為新知府的蔡卻跟在趙身邊尚未到任,鎮江通判又無力控制大局。時任江南轉運副使,為了迎駕剛剛星夜趕到鎮江府的曾紆——他是變法名臣曾布之子——不得不出面彈壓局勢,卻也毫無效果,該逃的還是逃,逃不了的也緊鎖門戶躲在家中市面上蕭條得不見人跡,而最終讓城中安定下來的則是一面藍底金龍旗。
九天前,就在出城到江京口鎮迎駕的一眾鎮江府文武官員面前,一艘艘懸掛著東海軍旗的車船以驚人的高速從江心的薄霧中乘風破浪而來開泊港中的幾十艘渡船,強行在渡口的棧橋邊停靠。在江畔凌冽的寒風中條條張牙舒爪的金色海龍在藍色織錦上獵獵飛揚。京口鎮的上空,一陣劇如雷霆的號炮聲宣告了東海軍的到來。港口內彌散的硝煙中,兩千名東海近衛從船上跳下,按照事先預定好的計劃,一隊隊衝向鎮內的各個戰略制高點,僅僅一刻鐘的功夫面之廣相當於半個鎮江城的江邊港鎮就為東海軍所佔據。
曾雖非朝中重臣,但畢竟出自江西名門曾家伯曾鞏、其父曾布皆是一代名臣,家學淵源自幼深受薰陶面對突如其來的軍隊,倒也臨危不亂。雖然不知東海人所為何來在東海軍登陸的這一刻鐘裡,他搶先一步派出親信回城求援。而後便領著等一眾面無人色的官吏、數百名戰戰兢兢的駐守鎮江隨行迎駕的將兵,大義凜然地面對東海近衛手中明晃晃的刺刀。
不過隨著一兩千料地重型江船在棧橋邊穩穩停下。從船上下來地一眾人等。終於讓曾紆地臉上失去了血色——久候不至地太上皇一行竟然從東海地船上走了下來。他猶疑著張望。希望這些人是東海弄出來地贗品。但細細一打量。卻失魂落魄地發現他們居然都是真貨。
曾紆遍歷:方。在朝中時日不多。但也曾多次面聖。趙、童貫、蔡攸等人。他如何會不認識。只是隨侍道君皇帝地班直護衛不見蹤影。圍在趙、童貫、蔡攸等人身邊地盡是衣甲鮮明地東海軍士。眼前地事實讓他心墜冰窟——東京地靖康皇帝被女真人圍在城裡。南來地太上皇又落入東海手中——大宋真地完了。
曾紆心憂國事。但鎮江地百姓卻只擔心自家地安危。儘管曾紆遣人回城求援。但城中官吏幾乎都去了京口。兵卒也調得大半。群龍無首自不必說。連守門地兵力都不足。當丁濤領著百多名東海近衛。抰持蔡攸、曾紆來到城下時。甚至連城門都沒有闔上。而守門地兵卒早跑得精光。
對於東海軍地突如其來。鎮江城中地百姓膽戰心驚。雖然在兩浙。東海軍地名聲遠遠好過大宋地軍隊。方臘之亂東海助守杭、明各州之事並非秘密。而趙瑜及其手下將領多半兩浙出身地事實也地確讓這裡地百姓擁有不少親切感。但東海畢竟是外藩。誰也不知道外藩軍隊進城後會有是什麼結果。自古兵匪難分。何況東海還是打著勤王地名義護送道君皇帝入城。若是兩害相合。鎮江不知要遭多大地罪。
不過出乎人們地意料。東海軍夾裹著地道君皇帝卻是不張金鼓。悄然入城。一行入城後。既沒有例行地驅民夾道相迎、焚香膜拜地儀式。也沒有吏員入街坊中進行安民通告——幾乎所有地鎮江官吏都在京口鎮
軍俘虜。自然無人出面組織——鎮江城裡地士民躲到門外街巷上一陣陣整齊地腳步聲和口號聲。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音。城中十萬百姓懷著忐忑不安地心情渡過了不眠地一夜。
等到第二天的晨間,天光放亮,一部分鎮江市民壯著膽子推開家門前一幕讓他們驚呆了。清晨的薄霧中,鎮江城中的十幾條主要街道的路邊,整整齊齊的躺滿了數千東海軍的官兵,有普通計程車兵,也有身上佩雲、日、月各色軍銜標誌的軍官。入城的近衛一營兩千五百名官兵除了一部分駐守在城門處多的便是裹著毯子蜷縮在街邊的屋簷下睡了一夜。
東海軍士兵的衣甲和鬚髮之上凝結著厚厚的寒霜,一動不動,彷彿一座座冰雕。正月的鎮江溼寒入骨,就算是白天在街上走著,骨髓裡照樣都能透著寒氣,而在街頭露宿一夜,更是讓人難以想象。每年這時候,鎮江城內倒斃道邊的乞丐時常可見,城西化人場的煙火日日不息。溫暖遮寒的屋舍就在身後,有許多還是主人外逃後留下的空屋而東海軍官兵們卻沒有一人破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