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美容院去電話,電話那端說,董雪昨天下午5點50分下的班,她說先去逛逛商場買瓶洗髮液就回家。他又將電話打給她的妹妹董楓,董楓說姐姐沒去過她家。他接著將電話打給了他所知道的董雪的所有朋友,回答都是,我們沒見到董雪。
這可能嗎?一個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沒有任何留言,這說明她遇上了突發的不可抗拒的外力事件。紀醫生報了警。一名胖乎乎的警官認真地作著筆錄。警官非常職業的詳細詢問了他倆最後一次在一起的情景。有什麼異常嗎?沒有。昨天早晨,他下夜班回來還在熟睡,妻子很快就起床上班去了。走時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地應答了一聲。警官詢問了他倆的感情,很好,紀醫生真的感覺很好,結婚快五年了,沒要孩子,可那是他們共同決定的。警官再次詢問,坦率地講,你妻子有外遇嗎?或者你發現過有外遇的苗頭嗎?紀醫生惱怒了,沒有!這不可能,我太瞭解她了,你這樣懷疑對她不公平。警官無動於衷,對不起,這是我們的工作需要。這樣吧,先備個案在這裡,你等幾天,說不定妻子就回來了。
就這樣,一年多時間過去了,董雪杳無音訊。警官說,我們也沒有任何線索。這樣吧,再等上一段時間,就可按死亡登出了。
死亡?紀醫生並不怕死亡,可死亡也是一件實實在在的事物啊,有遺體作證,有骨灰保留,這才叫死亡。
比死亡更難於接受的是人的失蹤,這種消失給人間留下巨大的陰影。如果最終不露出謎底,這陰影至少會罩上一百年。
其實,人死後是最美的。紀醫生有時會在值班室這樣說,你看人死後的臉,蒼白,有的會有一點痛苦的殘留,但已經很輕很輕,無足輕重了。這就叫解脫,解脫了才有大寧靜,大寧靜,也才美,是嗎?
宋青皺了皺眉頭。她感到紀醫生自妻子失蹤以後就變得怪怪的。醫院裡私下對此事有很多議論,有說是董雪暗地裡有相好私奔了;有的說不可能,一定是在逛商場時被人弄了麻醉藥被綁架走了;還有人說,只有遇上了外星人才可能發生這種事。另一種說法,是醫院的藥劑師、那個瘦瘦的張老頭悄悄給宋青講的,他說,我懷疑是紀醫生乾的好事,你想,他要除掉一個人還不容易嗎?哼哼,紀醫生,什麼辦法都會,高明呀!我隨便說說,你可不能對外亂講呀,宋青聽得毛骨悚然,但她並不相信這種說法。
無論如何,這件事讓宋青無法猜測。在值班室面對紀醫生的時候,她深感他的不幸,有時總想給他點什麼幫助。比如,我幫你去食堂打飯啦之類。紀醫生有時也像忘掉了這件事,甚至偶爾也會說一兩句玩笑話。有一次,他就問宋青,你說我們醫院裡,誰的胃口最好?宋青想了半天也沒答上,紀醫生說,是守太平間的李老頭,每頓要吃半斤飯。為什麼?他是怕死後餓著了,先吃些來墊底。
這話讓宋青大笑。不過也怪可憐的,據說李老頭最早是這醫院留下的一個孤兒,後來就在院裡做清潔工,再後來,就守上了太平間。這是一個矮個子的小老頭,一整天也不會說上三句話。有時宋青在樓下遇見他,只見他盯著地面走路。像是要數清地面的磚石似的。秦麗死後的幾個小時,宋青帶她的家屬去過太平間,李老頭已經睡了,披了件衣服出來,用下巴對太平間的門努了努,算是招呼了。宋青感到這老頭有些麻木,幸好,人不死,誰也用不著找他。
但是,小梅給她講的一件事卻使她感到意外。小梅說,董雪失蹤前的一天,她看見董雪從太平間的那座四合院裡出來,手上拿著一根鐵鉤。小梅問,董姐,拿鐵鉤幹什麼?董雪說,家裡的下水管堵住了。這事有些奇怪,因宋青對董雪也有不少接觸,紀醫生還請她們幾個護士去家裡吃過飯,是紀醫生的生日。她知道董雪是個膽小的人,她說你們護士真膽大,人死了竟敢去給他翻身。照理說,下水管堵住了,她也不至於去向李老頭借鐵鉤,因為那得去太平間,誰願意呢?
宋青想將此事給紀醫生講,但又覺這與董雪的失蹤毫無關係,也就忍住了口。別把紀醫生的心緒搞得太亂了,畢竟,自董雪失蹤以後,誰要提起這事,紀醫生都會又難過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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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去後是最美的(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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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本來,對這醫院發生的一切,我是可以漠然處之的,至少不會深深地捲入進去。因為儘管某種好奇心可以驅使我去窺視一些東西,但如果有危險,人是會立即退縮的。糟糕的是,後來發生的一切,讓我身不由己陷入其中而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