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道:“本太子吩咐你的紅雪松木,要到了嗎?”
那兩腿修長,著一身素白斜襟的中衣中褲,因著常年習武拉弓,儼然已似個十六七歲少年般矯健,只把小麟子看得滿目崇羨。
小麟子勾著腦袋立在床邊:“那紅雪松木乃是去歲番邦進貢的,聽說耐腐防潮抗蟲,可不是一般的雕刻木材。御用監造辦太監說不好拿,怕皇上萬一查起來不好交代……不過……”
“不過什麼?”楚鄒問。
小麟子答:“那造辦太監說……說要是太子爺肯賜他一個字,便是皇上真查起來他也值當了。”
她小時候像個榆木疙瘩般瓜呆,整日就知牽著條狗兒在宮牆下溜達,倒是越長大越機靈了。如今在宮裡哪個衙門局子都混得如魚得水,那些奴才曉得她是戚世忠的兒子,雖則戚世忠沒給過她多少關照,到底都買她的面子。她也知道不白得人好處,素日裡與人親善,從不拿自個的聲勢壓人,在太監堆里人緣是甚好的。那些個太監和她繞彎子,不過是想求楚鄒一個真跡送出宮去賣錢罷了。大奕王朝太子爺生得人中龍鳳,尤是一手筆走龍蛇的字跡宛若天工,在京都上下早就傳開了,眼瞅著年齡漸長,不知多少世家閨女暗地裡在巴巴守望著。
楚鄒勾唇冷哼一聲:“這幫奴才,你回頭把爺桌上那張給他,看他給是不給。”
小麟子一瞥,乃是個草書的“蜮”字。蜮乃上古傳說中能含沙噴射人影的怪物,陰險狠毒,總在暗地裡害人。
她微微斂了斂低垂的肩膀,斜覷了楚鄒一眼。那清俊面龐上眼眸深遠,果然像藏著什麼思慮不說。她心中便有些憐疼他。
自從四年前十歲的太子爺隨老寧王府大老爺去江淮治理運河,江淮一帶風調雨順了三年,從去歲開始卻忽然不順了,下半年直接從秋冬到現在仍然一滴雨都沒下過。眼看著就要開始春耕,再這麼旱下去,今年沒收成,明年沒糧種播種,惡性迴圈,又要鬧個三年五載的災。
當年楚鄒把那貪官縣令拉下馬後,扶了一個正八品的縣丞上去。那縣丞聽說乃是個書呆子,必是在運河改支道時把河神的神脈破壞了,三年一過災害突至,江淮一帶受影響,周邊地域也被牽累影響。這當口楚鄒幼年在宮中鬧出的血光之事不知怎麼便被傳開,民間紛紛傳道太子千歲煞氣累重,走到哪兒哪兒就遭殃。
這些話前半部分是張福對小麟子說的,張福老了時常站不住腿兒,小麟子便在坤寧宮後頭小灶上給他烤蝦米餅,雖說蝦米勾背駝肩,但吃蝦米可壯實骨頭。張福吃了幾次,後來看見小麟子,對她的話就多了起來。
這個在宮中獨來獨往大半輩子的老太監,他的聲音老邁而低啞,講起話來也毫無規律,時而想到了什麼便講什麼。一老一少站在露臺上時,他給她講前前朝皇帝,也就是萬歲爺爸爸的故事,講他的後宮,還講尚宮局那幫女官們的勢利之道,像是要把眼睛看到的、悶在肚子裡的世態炎涼都對她講完。小麟子才曉得從來不張口的老張福,肚子裡原來也裝著這麼多的故事,每每都是很認真地聽。
後半段是聽御膳房劈柴小高子講的,小高子耳朵尖,哪兒的新鮮八卦都能捕捉得來。小麟子看著這字,便猜她太子爺必然也是聽到了風聲的,所以才這樣愁眉不展,所以才痴迷起了雕刻——自從皇后離世後,他一直過得謙微謹慎,生怕招惹來甚麼猜忌。
忽而眼睛往床上一瞥,瞥見楚鄒素綢中褲下翹出老高,便道一句移開話題:“爺,你該起來撒尿了!”
銅製魚嘴兒尿壺咚咚響,楚鄒展肩直背地坐在床沿,偏叫小麟子端著壺伺候。小麟子蹲身子跪在床前,不自覺瞥了一眼那悍物又低下頭,假作若無其事。
楚鄒看見了也不揭穿,他在十二歲的時候便已經看過小壞書了,被掩在聖濟殿的最邊角不起眼處,但可瞞不住他,他的父皇也沒想瞞住他。其實他在六歲上就已經發現了那叢書,只不過不到年紀他便不看,如今他可是什麼不曉得?
皇子在娶妻前都會配備司寢的教導姑姑,今歲過了年,李嬤嬤便給他默默添了個十七歲叫芬嵐的宮女,雖沒明說做什麼,但楚鄒明白其中之意——李嬤嬤在代行母后的關照,他心中敬重這個沉默端莊的中年婦人。那些事兒提前懂了沒壞處,只不過他沒興趣罷了。
到底自個兒的天賦秉異卻叫他得瑟,他便好整以暇地抖了抖,叫小麟子收起來:“看什麼?服侍你主子爺穿衣。”
那精緻嘴角噙幾許孤傲,冷俊的五官自小叫人貪看不夠。小麟子吐了吐舌頭,秀氣小臉蛋暈開紅雲:“太子爺學壞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