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娶了祁家的閨女,這盧家上上下下就再沒一個人敢對我娘倆大聲說話,我也活出個人樣兒來了。你要是不答應——你爹會許你不答應麼?除非我娘倆一時三刻就離開這盧家,那我也由得你,跟你要飯去便是了。” 一番話說得長衫兩淚縱橫,跪在地上說:“娘,我答應,一切都聽孃的便是。” 長衫吹起簫來。每當長衫開心或者不開心的時候,他就想吹簫。把所有的心事從孔孔竅竅中透過這天地之音發散出去。 簫聲傳到小蛇的院子裡,她便從繡架上抬起了頭,微微半仰著臉,晚霞的餘暉抹在她臉上,彷彿塗了一層胭脂,叫短衫看得又羨又妒。 短衫是來給小蛇送煙膏的,同時告訴小蛇大哥結親的訊息,他說:“我不知道祁老三的閨女為什麼會選中了大哥而沒有選中我。真可惜那天我在外面有應酬,不然的話,我也會陪阿福去祁家的,那樣說不定今天就輪到我來做祁家的女婿了。將來盧家的勢力加上祁家的勢力,這整個青桐縣就都是咱家的了。” 他說不準小蛇到底有沒有聽他說話,從他進門起,小蛇就一直在繡花。小蛇刺繡的樣子就像一幅靜畫,永恆地半低著頭,睫毛在眼瞼下遮出半屏山巒,下面有隱隱流水。一雙手走得飛快,細碎而靈動,如行雲流水,反而更讓人覺得格外的靜。柔細的靜寂中,花兒開了,魚兒活了,鳥兒叫了,草兒綠了。 褂裙風波(一) 盧祁聯姻(2)那種姿態,真令短衫著迷。他久久地盯著小蛇刺繡,覺得可以眼也不眨地這樣坐看整個下午。可是小蛇從來看不見他的存在。他知道。小蛇的人是靜的,耳朵卻在動,在聽那隔院的簫聲,大哥長衫的簫聲。 簫聲無處不在,滿滿登登的簫聲把人的心吹得空空蕩蕩的,空得可以容下整個海,空得充滿了慾望,仇恨,和毀滅的激情。 短衫忽然詭秘地一笑,說:“那天在小花園,我知道你在樹後面什麼都看見了,你不會告訴我爹的,對不?” 小蛇吃了一驚,終於回過頭來。短衫更加得意地笑:“你不敢說。你說了,你也不乾淨。告訴你吧,不僅是鳳琴,你早晚也有這一天!”他說著站起來,朝小蛇逼近一步,卻又在小蛇的注視下站住了。對於小蛇,短衫很有幾分心虛,這個小女人,不聲不響不冷不熱的,很是棘手,他同她交往,永遠想象不出她下一步會做什麼。人總是對自己未知的事物抱著某種程度的戒懼,他也一樣,於是只剩下空洞的恫嚇:“老爺子從上次給祁老三辦接風宴就累病了,我看是好不了了。等老頭子死了,這整個家,所有人,都得聽我的,你也早晚是我的人!你要是聰明,就天天求香告佛讓老頭子早點兒死,那麼你還趁著年輕享受兩天。要不乾脆現在就跟了我,免得守活寡。”他忽然嘿嘿地笑了,“我忘了你大概還是個雛兒吧?你是不知道那滋味,你要是開了苞,就知道急了。你等著瞧,早晚飛不出我掌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