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驚非同小可,小蛇只覺一股涼氣自踵及頂直冒上來,心說快走,離開這是非之地,兩條腿卻只是篩糠般發軟,雖然背轉了身子不敢看,卻滿耳裡都是短衫的調笑和鳳琴的浪叫,不禁又羞又急,只得低了身子伏在樹後,只等喘息平定了再悄悄逃開去。 然而這時卻遠遠地傳來一陣簫聲,悠揚悅耳,由遠及近。短衫和鳳琴被驚動了,趕緊穿衣緊帶,草叢裡一片悉簌之聲。小蛇知道兩人就要現身出來,更加屏住呼吸不敢動作,直到兩人跑得遠了,才抖一抖衣裳,扶著樹款款地站了起來。回過身來,卻見大少爺自橋那端遠遠地來了。 大少爺一身長衫,像水;步子緩緩地流淌,像水;簫聲悠揚纏綿,也像水;甚至他身後的一片夕陽餘暉披在他身上,無處不像水。小蛇就站在橋頭的合歡樹下,看著水一樣的大少爺水一樣地流淌過來,心中充滿了感動。看到他,她才知道,她一直在找他,在等他,現在他來了,是為了要應她的約會。 是一場黃昏的約會,夕陽隆隆地向天邊滾過去,雲彩扯著五色的裙角,樹梢上的葉子嘩啦啦的在簫聲中跳舞,人的心一點點軟下去,散開來,水一樣流淌著,溢得無處不在。 簫聲的餘韻在空中打了個旋兒,散了。大少爺走下橋,站在小蛇面前,足足高出一個頭,他溫暖地看著她,說:“你在這兒。” 褂裙風波(一) 盧祁聯姻(1) 褂裙風波 一 四爺的心頭大忌“祁老三祭牌坊”,在大少爺長衫的不速而歸下忽然有了急轉之下的解決辦法——盧祁聯姻。 原來,祁家有一位老小姐淑祺,已經28了,因為久居南洋,卻一心要找個有中國美德的才子做丈夫,加之她妝奩既豐厚,樣子也還端正,就難免不性子驕些,心比天高。然而南洋那地方的中國人,不是年輕苦力,就是半老紳士,稍微有點家業的,多半攜家帶口地過去,因此這淑祺小姐的婚事就一年復一年地拖了下來,成了祁三爺的一塊心病。那天一見長衫,便覺讚賞,明著以下棋為名把他拖住,暗裡便叫家丁請了小姐躲在亭子外相看。也是冤孽,小姐竟然一眼相中了長衫,只覺風度相貌談吐舉止無不合心合意,簡直是老天耽誤她這麼多年,專門就為了打造這麼一個完美人兒來送給她的。 祁三既有了聯姻之心,來盧家時自然和顏悅色,凡盧會長所說所為,無不附和贊同,反而令四爺納悶起來,心想明明是自己有求於人,怎麼反倒像祁三要巴結自己似的。而且看祁三滿面紅光,精神奕奕,哪裡像有病的樣子。分明是不想赴宴。那又何故前倨而後躬呢? 客人們走後,盧會長又特地在內書房單設一小桌,邀祁三對飲,做出一副推心置腑的樣子來,先道了敬仰之情,對牌坊的崇拜鄭重之意,然後又自我標榜一番這些年來如何修葺維護牌坊的屹立不倒,如何以牌坊的貞操來克己持家,早已把牌坊視為盧家祖德云云。 不等四爺說完,祁三已經截住話頭,說:“我剛到青桐,已經聽到了民眾關於四爺的一片讚揚之聲,說四爺每每納吉,都要新人在牌坊前跪拜行禮,這真是大家作派,古風猶存呀。”說得四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祁三卻又話頭一轉,提起自己的女兒來,明白地提出了聯姻的意思,並特地點出,“娶親拜牌坊,這是個好習慣啊,應該繼續下去。就是長杉和淑祺行禮的時候,也一定要去拜牌坊,如果四爺沒意見,不如把黃道吉日就安排在祭祖同一天,也是教訓下一代稟承祖訓的意思,豈不兩全其美?” 四爺聽了大喜,那明明是替他考慮,為他保面子的辦法。如果兩家一起在牌坊前行禮拜祭,青桐人們又有誰會知道這牌坊到底是盧家的還是祁家的呢?這樣子,就既讓祁家隆隆重重地祭了祖,又使盧家穩穩當當地保了密,真是一舉兩得的完美主意,焉有不允之理?當下舉杯道賀:“難得祁兄看得上小兒,那可真是我們盧家上下的顏面了。” 推杯換盞間,盧長衫的婚事便在完全不經當事人知曉的情況下排定下來,婚期迫在眉睫,就安排在兩個月後,盧四爺和祁老三從長春祝賀過皇帝的登基大典回來就舉行。 當慧慈把這一訊息通知兒子的時候,長衫有種被雷擊的震盪感和無奈感。他說:“我能不答應麼?” 慧慈反問:“你說呢?”她分析給兒子聽:“這家裡,只有兩個繼承人,一個是你,一個是二少爺,你是我生的,二少爺是老葫蘆生的。雖然你是長子,又處處比人強,可是你命不濟,有個窩囊的娘,註定了你這輩子要忍讓才能過活。娘忍了一輩子,已經打算好要忍到死的了,就是死了,只怕一口氣也不敢全放出來。老爺活著一天,總有我娘倆一口飯在,老爺死了,我就只剩你一個指望。你要是爭氣,就讓娘過兩天舒心養老日子,娶了那祁家的姑娘,堂堂正正做個大少爺。那祁家財大勢大,連你爹也要敬他們三分,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