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自己的命可真苦,嫁給了一個半截木樁的老頭兒不算,還要受他兒子的氣,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呢? 正嗚咽著,忽聽“撲剌”一聲,幾隻鵲兒從樹叢裡飛起來,徑直出園子去了。小蛇嚇了一跳,忽然想起大少爺長衫說的花呀鳥呀的話,倒忽然悟出點意思來了。 蛇鼠一窩(三) 木魚的聲響三 大太太盧胡氏的屋子裡鎮日傳出悠悠的沉香味兒,敲木魚兒的聲音緊一陣慢一陣,打從第一個姨娘進府時敲起,敲了有近四十年還是沒有節律,像破鏟擦鍋,越響越叫人心煩。三姨娘說大太太唸經根本不是為了信佛,而是不想讓別人好過,故意製造噪音。 這敲木魚的聲響只有在早請安或者吃飯的時候才會停上一會兒。早請安又叫開晨會,在盧家是一種盛大的儀式,也是盧胡氏的權威的集中體現。晨會時,整個盧府的人,除了老爺,其他妾室兒女,男僕女婢,都要集中到這大房的外客廳來,請安聆訓,聽盧氏教誨。為了這,大房幾次重修,外客廳越修越大,就快超過前院議事廳了。四爺有一次建議過不如干脆就把請安儀式挪到議事廳進行,但胡氏死不同意,四爺也就算了。 外客廳裡,面南擺著一幅祖傳紫檀點翠嵌牙山水插屏,下設一對紫檀雕花椅,胡氏自坐了右邊椅子,空著左邊的位子算是給老爺留座;下邊一溜兩排四把黃花梨木椅子,上面搭著墨綠彈花椅袱,是四位姨娘的座位,小蛇是後來的,便又在底下加了把雞翅木椅,搭寶藍繡花椅袱,看著十分乍眼,越發讓小蛇不安;姨娘身後站著各房兒女和他們的教師,二少爺盧短衫則站在胡氏下手;再下面是僕婢下人,一總跪著回話,直要等晨會完了才可以起身。 整個外客廳的佈置堂皇而陳舊,都是有身份有年月的傢俱。而盧胡氏屋子裡的器俱更是有年月有身份的,有張玉瓷的鼓形桌子已經桌面斑落,但是她不許換掉,雖然她非常不滿於鳳琴和小蛇屋子裡新穎時髦的擺設,但卻並沒打算要讓自己的屋子照著那麼做。在她心目中,這些上了年月的舊傢俱是一種身份,是孃家的陪嫁,夫家的威勢。就和這些紫檀椅子黃花梨木椅子一樣,不單是一把椅子,還是地位的象徵,身份的明證。 這日小蛇來得略遲些,怯怯地低身請了安,又向各房姨娘一一見禮,才敢向自己位子上坐下。胡氏眼皮兒也不抬,只翹起戴了金指套的尾指,端著琺琅盅兒慢慢地呷茶。底下僕人們也都大氣兒不敢出,鴉雀無聲地跪著。又隔一會兒,短衫才施施然進了房,大大咧咧向母親請了個半安,笑嘻嘻往左手下邊站定了。 盧氏這才咳了一聲,丫環忙捧過唾盒來,盧氏向盒內吐出茶葉沫子來,又慢慢地從丫環手中接過織錦帕子來擦了嘴,這才清清喉嚨開始說話,無非是各房姨娘早睡早起節省燈油,觀花節近要園丁們早做準備,又是廚房算計不足管家催賬不利,總之都是嚼爛含臭了的一些套話例事,將將地說了半個時辰,忽地話風一轉,望向二姨娘慧慈道:“大少爺的婚事已經提了幾年了,這次又提上來的這個何家小姐,你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