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燕國,硬是宣來一班大臣,讓我做了丞相……”子之嘆息了一聲,流露出深深的歉意:“子之愧對武信君,特來說明,明日你我面見燕王,我即交還丞相印信。”
驀然之間,蘇秦恍然大悟,笑了笑道:“丞相便丞相,那是國家公器,又不是你借我的物事,能還回來麼?”
“只要子之堅執不受,自然能歸還回來。”
蘇秦哈哈大笑:“子之啊子之,蘇秦豈是討官做之輩?你便做丞相何妨?只要你真正變法,真正使燕國強大,蘇秦何須斤斤計較?”
“武信君大義高風,子之敬佩之至。”
送走子之,蘇秦竟前所未有的失眠了,想了整整一夜,卻不知究竟想了些什麼,更不知道想清楚了什麼。天亮時終於朦朧睡去,日上半山時卻又被老僕喚醒了,說上卿親自駕車來接他進宮了。蘇秦只得起來梳洗一番,便出來上了子之高車進宮去了。
踏進王宮,蘇秦便覺得氣氛有異。燕國宮殿雖然窄小陳舊,平日裡卻也是一片生氣。尤其是燕易王成年即位,一心要振興燕國,操持國務一點也不鬆懈,日每吏員如梭,宮中總是忙忙亂亂的。今日進宮,偌大車馬場竟沒有停放一輛官員軺車,進得宮門,兩廊官署更是冷冷清清,只有管轄王室事務的兩三處開著門有吏員身影,其餘竟是一概關閉。蘇秦不禁大是困惑:燕王病了,難道國務也停止了?
子之見蘇秦眼神不對,便指點著笑道:“我一個忙不過來,也是偷懶,便讓這些官署都遷到我府上去了。”蘇秦心中一沉,臉上卻笑著:“上卿果然不凡,只差將王宮搬走了。”子之大笑道:“武信君卻是迂腐了,無論搬到哪裡,只要將事情辦好不就完了?”蘇秦想趕快見到燕王,也不說話,只是大步向深處走去。
進入第四進,便是燕王經常召見朝臣的兩座偏殿,過了偏殿便是正殿,一過正殿便是燕王書房與典籍庫。這些地方蘇秦都很熟悉,惟獨沒有來過後宮。步入書房迴廊,便聞一股草藥氣息撲面而來,蘇秦不禁大皺眉頭。來到寢宮庭院,藥味兒更是濃郁。蘇秦抬頭一看,庭院池邊竟鋪滿了草蓆,席子上晾滿了黑糊糊的藥渣!藥渣席邊,好幾個太醫在蹬著藥碾子碾藥,呼嚕咣噹一片,直與製藥作坊一般。
子之低聲道:“東胡神醫的方子:服用湯藥之後,藥渣碾成粉末吃下。”
蘇秦陰沉著臉走進了寢宮,遠遠便聽大木屏外的老內侍高聲長宣:“武信君上卿到——!”蘇秦一怔,便聽見裡面一陣急劇的咳嗽喘息。內侍此時連忙躬身閃開:“燕王召見,武信君上卿請——”
蘇秦早就聽燕姬說過,燕王宮狹小粗簡,惟有寢宮高大寬敞,白日裡陽光一片,分外明亮。但是轉過大木屏風,眼前竟是一片幽暗,窗戶關閉,帳幔低垂,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四處瀰漫,厚厚的帳幔中劇烈的咳嗽喘息之聲竟不能停止,聽得蘇秦分外揪心。
子之捏著鼻子在蘇秦耳邊道:“東胡神醫說:不敢見風。”
蘇秦終於忍不住了,對著帳幔深深一躬,高聲道:“臣蘇秦啟稟我王:蘇秦通曉醫道,此乃東胡巫術,摧殘性命,百害而無一利!臣請我王立即裁撤,改用我華夏醫藥救治!”
帳幔後傳出一陣更為急劇的咳嗽喘息聲……蘇秦對四名侍女斷然揮手:“快!撤去帳幔,開啟窗戶,搬走藥渣,立即收拾乾淨!”
侍女們驚恐的望著子之,卻沒有一個人敢動。蘇秦微微冷笑道:“上卿大人,這是東胡巫術?還是薊城人術啊?”子之看看蘇秦鐵青的臉色,突然大笑:“武信君受不了,我也受不了啊!那就撤,快!撤了!”
幾名侍女立即忙不迭動手,拉開圍牆大帳,開啟全部窗戶,又收去臥榻帳幔,搬走屋中所有藥渣與不潔之物……片刻之間,寢宮中便是陽光明媚和風徐徐,大是清新宜人!蘇秦向臥榻一看,卻驚訝得釘在了那裡——陽光之下,臥榻人形如鬼魅:一身髒汙不堪的布衣,面色蒼白如雪,眼眶深陷成了兩個大洞;一頭黃髮散披在肩,一臉血紅的鬍鬚雜亂的虯結伸張著;嘴巴艱難的開合喘息著,口中卻黑洞洞的看不見一顆白牙!若非親見,蘇秦如何能想到這便是幾個月前英挺勃發的燕易王?驀然之間,蘇秦心中閃過了齊桓公姜小白爬滿蛆蟲的屍體,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哦哦,噢啊……”燕易王含混不清的喘著叫著,木呆呆的看著蘇秦。
蘇秦走到榻前:“臣,蘇秦參見燕王……”
燕易王艱難的喘息著,深陷的眼眶中流出了細細的兩行淚水。蘇秦道:“臣請為燕王把脈。”說罷便跪坐榻前,拉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