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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她再傷了自己。羅靖不忍去看她。因為她見到羅靖就會想起自己的孩子已經沒有了。比起這種清醒的痛苦,羅靖倒寧願她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中。對於孩子,他也難過了一陣,但畢竟還沒有生出來。沒有見過,就沒有那麼深的感情,所以他的痛苦比起碧煙來也就輕得多。何況,沈墨白一直在病著,分了他大半的精力,讓他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思念那個沒有出世的孩子。或者,他也並不願去多想,因為想起那孩子,也就會想到:無論如何,倘若不是沈墨白,這個孩子也不會丟掉……

沈墨白躺在床上,臉色還是白得像紙。他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仍是時時的高熱。郎中來看了幾次都不得要領,只能說是心病。病得久了,周身那潤澤如玉的柔光消磨殆盡,像個紙人兒似的,乾巴巴的,閉著眼睛的時候滿面病容,也就是個相貌平平。羅靖端詳了他一會,坐到床邊:“吃藥了。”

沈墨白慢慢張開眼睛。他瘦了。眼眶深陷下去,顯得眼睛格外的大。兩頰有些凹了進去,半點血色也沒有。可是那雙眼眸仍然晶瑩黑亮,長長的睫毛一抬起來,整個人就靈動了三分。羅靖把他扶起來,碗遞到嘴邊:“喝藥。”

沈墨白張開嘴。藥熬得時間久了,又有黃連,苦得厲害,他卻像是嘗不出味道似的。喝完了,他舔舔唇邊的藥汁,輕聲道:“左將軍有訊息嗎?”

羅靖皺了皺眉:“沒有。”沈墨白從回了羅府,就不停地問左穆的訊息。但左穆確實沒有再來,就連王尚書府上的“鬼”也不鬧了。

沈墨白眼中閃過失望的神色,頭向旁邊無力地垂下去。羅靖皺眉看著他,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有再說,只是伸手過去把他放倒:“不舒服?那就再睡一會。”

沈墨白從被子裡伸出手,拉住了羅靖的。他細瘦的手腕露在衣袖外面,像是一折就會斷。近來,他經常這樣拉著羅靖的手放在眼前,也不知看些什麼。不過他太虛弱,一會兒就沒了力氣,兩隻手就一起落在他胸口上。羅靖由他拉著,並不把手抽回來。手放在沈墨白胸膛上,能感覺到他的心跳,一下下的,並不像羅靖自己的那樣有力,而是舒緩的,讓人心裡覺得安寧。

羅靖不知道,沈墨白看的是他掌心裡的一道新傷。那是他把馬鞍砸在地上時,被鑲嵌的銀飾劃破的。傷口很小,但很深,結起的疤痕截斷了一道掌紋,這在手相上——是無後的徵兆。他天天看,然而那道傷痕始終沒有褪去的意思。時間一天天過去,他也就一天天愈來愈絕望。

羅靖不知道沈墨白的心事,只是覺得他握著自己的手掌很涼。今年秋天很熱,他卻總是手足發涼,病中便更厲害。摸摸他身上的被子也還厚實,便去摸他額頭:“又發熱了?冷得厲害麼?”

沈墨白搖搖頭,仍然握著羅靖的手。良久,他慢慢鬆開,無力地指了指床腳:“那些東西——”

羅靖走過去看看,拎出一個包袱,裡面是硃砂和筆硯:“這個?”

沈墨白看了一眼,閉上眼睛點點頭:“扔了。”

羅靖微微一怔:“扔了?”這硯臺是沈墨白的師傅給他的。質地不過是塊細膩點的石頭,刀工粗糙,但用了多年,表面已經摩挲得光滑如玉。沈墨白從樂山寺出來的時候就帶了這麼點東西,輾轉了這些地方也沒丟下,現在卻突然讓他拿去扔了,這轉變實在太大。

沈墨白用手捂住臉:“扔了,扔得遠遠的。”以後,永遠也不再動用任何法術!也許,他早就該這樣做了。戒執戒執,可是他卻執著於自己的命運,固執地想證明自己並不是天生魔障,並不是動善念而必結惡果,結果……卻是絕望的!難怪師傅拿給他看的永遠只有佛經,難怪師傅要讓他永遠隱居在山中,不得涉入紅塵,原來,他真的只是個魔障……

羅靖微微有些詫異,但沒有再說什麼。扔了也好,扔了,沈墨白與樂山寺就真的斷了。

那年的秋天燥熱得厲害,足足到了九月,才突然冷了下來。初冬時分,皇帝在獵苑又進行了一次圍獵。冬獵稱作“狩”,萬物盡成無所顧忌,正是可以合圍盡殺之時,皇帝有令,誰的獵物多,就重重有賞,獵物最多的那一個,賞雙俸。聖旨一下,誰不踴躍?羅靖的城防兩營經過一番整頓,面目一新,加以都是少年,馬隊一列,看上去個個英姿勃發,引得皇帝大為高興。這一番射獵,風毛雨血,灑野蔽天。結末一一清點,竟是羅靖名列第一,皇帝龍心大悅,當場就賞了雙俸,還親賜一柄碧玉如意,如意柄上雕了蓮蓬花樣,據說是兆早生貴子。或者真是沾了天子的福氣,沒有多久,丁惠身體不適請了郎中,卻診出了喜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