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商賈聚居的處所和交易的中心。從此,土地便和人口財富連在了一起。打仗也開始看重對土地的爭奪了,佔地多少裡,得民多少戶,也開始成為戰勝的成果。戰敗者也以割讓土地,漸漸取代了割讓城池。
但是,在這熙熙攘攘的天下潮流中,洛陽王畿卻幾乎沒有變化。
就象洶湧波濤中的一座孤島,洛陽王城依然浸淫在萬世王國的大夢裡。國人依然住在王城之內,郊野井田裡依然只有星星點點的耕屋與與隸農破舊的茅屋。三百年前,周平王東遷洛陽時,周圍的王畿之地包容了方圓千里的三川地區,天下諸侯稱為“千里王畿”。三百年過去,洛陽王畿竟萎縮到了“方七十里”,站在洛陽城頭即可一覽無餘,竟成了汪洋大海里的一葉孤舟。儘管如此,洛陽王城裡的國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守著祖宗的禮法,守著久遠的井田,守著蒼老的王城,守著“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躬耕而食,鑿井而飲”的永恆準則,淡淡漠漠地做著周天子的忠順臣民。
在這片王畿土地上,蘇氏別莊是顯赫的,也是孤獨的,無異於鶴立雞群,如何不令國人眼熱歎羨?在啟耕公田的大典之日,蘇氏兄弟卻鮮衣怒馬地賓士在初綠的原野,又如何不令國人嘖嘖側目?但聞馬蹄聲中,洛陽國人特有的洪亮口音隨風飄來:
“四弟,張兄此來,卻是何意?”
“我卻如何曉得?這要二哥說呢。”
“休要多問,回去自然知曉。”
說話之間,三騎駿馬已經消失在綠色搖曳的柳林之中。
田埂的老人搖搖頭,一聲深重的嘆息:“世風若此,國將不國了。”躬耕壟上的農人們也紛紛跟著搖頭嘆息一番,便又無可奈何地開始了默默勞作。
蘇氏別莊的主人叫蘇亢,論原本身份,卻也平常得很,一個專門從事長途販運的生意人而已。那時侯,生意人分為兩類,行商坐賈——行走四方採購貨物者叫“商”,坐地開店零售貨物者叫“賈”。這蘇氏一族本是殷商後裔,身體裡流淌著殷商部族駕牛車奔走天下的血液,做的自然是行商。殷商王朝被周人革了命,殷商部族的平民們卻遠遠沒有上層貴族那麼多仇恨與憂戚,依然是一輛牛車走天下,過著傳統的商人生活。但周人禮法嚴格,市易皆由官營,不許私人做生意,自然也就瞧不起商人。但周王室卻有罕見的冷靜,一則為了消磨商人的仇恨,二則也覺得商人周流四方財貨,對民生國計有好處,便也就對商人網開一面,允許他們在官營市易之外繼續做商人,並沒有一刀硬砍,強迫商人變為耕耘的農人。這一寬鬆果然見效,醉心於財貨積累的商人們一心奔走謀利,便大大削弱了殷商貴族的根基力量,使得周公旦一舉平息了殷商貴族管叔、蔡叔的叛亂,使周室河山真正安定了下來。
蘇氏一門在“管蔡之亂”前就在洛陽定居了下來。那時侯,洛陽還是個不大不小的城堡,僅僅因為是拱衛鎬京東部的屏障而頗有名聲。誰想三百多年後周平王東遷,洛陽竟做了京都王城。在“王城料民” 時,禮法規定:居住在洛陽城內的國人只能是周人部族。蘇氏作為“商人”,本當遷出洛陽。當時的蘇氏族長卻冒死求見周平王,陳述蘇氏居住洛陽三百多年,早已成為“國人”,不當遷出。周平王為安定人心,破例下詔:凡在洛陽居住百年以上的“商人”,均可成為“國人”!
蘇氏族長犯難請命,安定了商人,也使蘇氏一門名聲大振,成為“新國人”的望族。但幾百年下來,蘇氏一門的“行商”生計卻沒有發達起來,依舊是個平庸的商人家族。到蘇亢做了族長,繼承了祖業,天下已經是大爭之世的戰國了。
這蘇亢聰穎智慧,非但通達商道,使家業重新振興,而且知書達禮,與天下名士交往頗多。久為商旅,蘇亢周遊天下見多識廣,深感洛陽國人的活法簡直與活棺材無異,與天下大勢相去甚遠。他很想變個活法,活得自由自在一些,便獨出心裁,一步一步地做了起來:第一步,他在洛陽城外私下買了一家“國人”荒蕪的百畝棄地,蓋了一座小院子做別居;半年之後,洛陽官署竟是無人過問他這“私相易田”之罪。蘇亢的膽子便大了起來,也看到了王室官署無暇治民,便找那些無力耕耘荒田的“國人”私下商議,將他們井田中的“私田”一塊一塊地買了下來。十幾年功夫,他逐步買下的“荒田”竟達兩千多畝!
買田之後,他竟不愁耕耘。每逢收種,他便“買工”——付錢給住在郊野的隸農,讓他們幫自己耕種收穫。洛陽王畿的隸農是“國隸”,也就是官府奴隸,只歸官府管轄派工。王室整天顫顫兢兢地防備戰火,對奴隸的管束鬆弛得幾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