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這威儀,浩大莊嚴的宮殿,華美而攝人心魂的儀衛,種種細節,彰顯著天子不可有絲毫懷疑和冒犯的法理上的最大最高的權威。
“拜!”
“興!”
“拜!”
“興!”
一拜一興,眾人下跪,叩首,再起身,下跪,叩首。引見是要以大禮參拜的,非尋常的接見,若是尋常召見,一叩即起便可。
待眾人三拜後起身,萬曆照例說了幾句鼓勵的話,無非是叫眾官實心任事,造福地方,不可虐民,貪婪,生事,否則必受嚴罰。
寥寥數語之後,皇帝便預備離開了。
這就是引見的全過程,在皇帝講話的期間,官員們是站著聆聽,在此期間,可以看視天顏,只是膽大的官員也不過凝視一兩眼,就趕緊再低頭,膽小的乾脆只敢瞟上一兩眼,然後就不敢再看了。
萬曆這兩日情緒是說不出的快活,今日引見,一聽禮部奏上,便當場表示要親臨。
今日他又賜了人參和藥材到張居正府中,據回奏的太監說,元輔的情形仍然十分不好,可能就在這幾日就會不支。
聽到這樣的訊息,萬曆簡直是心花怒放,二十歲的青年,正是自信滿滿,想要大展拳腳之時,可能十數年後,他會感覺到自己此時的幼稚和無知,但在此時,誰又能點的醒他?
事實上到萬曆後期,張居正之事萬曆就隱隱後悔了,在當時還無人敢提,到天啟和崇禎年間,也就漸漸給張居正恢復名譽,家族中人又得到照顧和傳承,概因後來者知道,張居正秉政的十年,有多麼的不容易,積累下來的財富,又是多麼的難得和可貴。
不過現在二十歲的萬曆能懂得什麼?
大權在握,唯我獨尊,一想到張居正死後自己可以真正掌握權柄,萬曆就是喜不自勝,若是此時有人提醒皇帝他的能力不及張居正,怕是萬曆激怒之下,能抄斬他的九族。
“好了,眾官退下。”
引見結束,一個太監出來吆喝,禮部官員誠惶誠恐的站出來,預備帶各官退出宮門。
不料這太監眼睛一凸,竟是見了鬼一樣。
旁邊的太監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也是一般的表現顯現出來。
後來連萬曆也感覺不對,人群之中,似乎一直有一道目光很執著的看向自己,一般的臣子,可斷然沒有這般大膽。
再感覺到太監們的不對,萬曆終於順著眾人的眼光也是看了過去。
這一看,正好看到惟功笑呵呵的站在人群之中,正看向自己。
萬曆一徵,接著心頭浮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呵呵笑了出來。
聽到皇帝的笑聲,太監們當然知道該怎麼辦,立刻阻住帶人出去的禮部官員,將惟功從人群之中帶了出來。
“怎麼一個五品武職,又被帶出去單獨召見!”
林道臺迷糊了,情不自禁就質疑出聲。
其餘的文武官員,也是與他一般相同的看法,眾人都是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看著眼前戲劇性的一幕。
那個禮部主事,也是呆怔住了,他帶領引見好幾十回了,也是真的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情。
“張大人請。”
御前牌子魏朝畢恭畢敬的引著惟功回頭,聽到眾人的話,魏公公傲然回頭,狂噴道:“你們這些酸丁夯貨,你們知道個屁,那是……”
他突然想到,惟功這樣易服私自入宮,當然是為了掩藏此事,說了出去,傳到外朝,可能會壞了惟功的事。
當下住了嘴,只揮手道:“說了你們也不懂,那個誰,還不趕緊帶他們出去!”
萬曆此時情緒迴轉過來,想到惟功很多可惡之處,臉上神色轉為冷淡,瞟了惟功一眼,吩咐左右道:“帶他去文華殿見。”
說著,輿駕起來,眾人簇擁著皇帝在前,惟功等人在後,一起往文華殿方向而去。
皇帝先入殿後,片刻過後,便有一個小內使來召惟功入內。
這裡是天子便殿,亦是平常見大臣的地方,好在今日午朝已經過了,除非皇帝主動召見,不然就算閣臣也不能再到此處來了。
惟功進去的同時,向魏朝使了一個眼色。
魏朝會意,自己出來,並沒有跟進殿去。
此時殿中只有萬曆與幾個拿銅拂塵的乾清宮太監,在金臺之後,還有兩個太監執扇而立,惟功知道,那扇中藏有利刃,一旦有人圖謀不軌,這些拿銅拂塵和扇子的太監便是最後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