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那種非常平和的口吻。
「就在死的那一瞬間,這個人與他周圍的一切關係都會自動結束…… ;不管是與自己曾經深愛的人,還是與自己過去痴迷過的東西,所有的關聯都會消失…… ;再也不會看到太陽、風,再也不會有黑暗與沉默…… ;高興、悲傷、幸福、絕望,一切都不再和自己有任何瓜葛,所有一切都將逝去…… ;夏海小姐,你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來到這裡的?對此我可瞭如指掌……」
我用手摸了摸額頭,握在手中的電筒不知何時已經滾到地上。腦子裡浮現出父親和母親、阿樹、同班同學以及赤木的臉。
「你決定來這裡之前,一定很痛苦吧?但是,你已經下了決心…… ;你雖然清楚知道自己要是不能回去的話,父母會多麼悲傷,但你還是來了。你在心裡默默地切斷和他們之間的聯絡,並悄悄地與他們一一道別,來到這裡尋找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的聲音……」
少年的話,切中了足以使我動搖的要害。從我的嘴裡冒出一些不成話語的聲音,但既不是呼叫,也不是呻吟。我用雙手捂住額頭,竭力控制著。
……夏海,我平日對你的傷害真的只是因為一些小事而已。這些事與赤木有關……
我所做的事,等於背棄了失去長女的父母,極大的罪惡感吞噬著我的心。
「從你拿到第二盒磁帶到今天,差不多有兩天的時間吧?在那兩天裡,你在心裡和哪些人默默地道別了呢?每當你向和自己人生有過關聯的東西逐個告別時,也正是你自己一步一步地主動向死亡靠近啊……」
我終於覺悟了。原來自從與少年第一次碰面以後,我所做的一切都等於慢性自殺。當我狠心丟下父母走出家門的那一刻,也正是我與可以回頭的最後時機擦肩而過。是我割捨自己與這個世界的最大牽掛,是我自己砍斷挽留我的最大鎖鏈,是我自己選擇來到這裡。
* ;4 ;(III) ;*
夏海,我從來沒有跟你提過我和赤木是怎樣認識的吧?
「我……」
我放下了捂住腦袋的手,環視一下四周。在冰冷的混凝土房間裡,只有無窮無盡的空洞與黑暗。除了沾滿血漬的手術檯和少年以外,空寂的房間裡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我的腿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出去。背部已經離開了冰涼的牆壁,我正一步一步朝著手術檯靠近。
我主動放棄了自己人生中所擁有的一切。除了姐姐的聲音以外,我對其他事物都
沒有興趣。像我這樣的人難道還可以說得上是活著嗎?想必只是肉體在維持著一些必要的生存動作而已,其他大部分恐怕早已踏進死亡的世界。
有一天他在街上主動和我打招呼。他和我念同一所大學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事……
當我回過神來時,已經走到離手術檯對面的少年很近的位置了。他根本沒有做任何威脅的動作,只是說了幾句話就徹底消除我心底的猶豫。
少年在我面前全神貫注地盯著我的臉。我們相差不多的高度使少年正好微微地俯視著我。
「我是聽了博子在這裡的錄音後才第一次知道夏海這個名字。從那以後,我總是想著何時可以看見你的廬山真面目。」
他喃喃細語地說。
「你們姐妹長得可真相像……」
姐姐的聲音從錄音機裡傳出,迴盪在寂靜的廢墟里,然後漸漸消失。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要把我叫到這裡,才肯給我錄音帶……」
聽我這樣說,他臉上頓時顯露出一副饒有興致的表情來。
「你並不是為了玩才把我叫出來的吧!你並非要追求遊戲的刺激…… ;在餐廳裡你曾經說過,在生活中與身邊人的交流就如同背誦劇本一樣,所說的所做的都是假裝出來的…… ;還說只有死亡才能讓你感覺到這個世界的存在……」
……但是,當我和赤木開始交往後,他的言行告訴了我一切。他說他很早以前就喜歡我了,因為他常常在書店裡看到我…… ;還說看見我喜歡站在歷史類的書架前。赤木還問起我平日常常穿的那件白色毛衣最近怎麼不穿了……
這個少年是個殺人犯。想必他不會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絲毫懺悔。我決不能同情他!然而,我仍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你想考驗我是否甘願用死來換回我與姐姐的感情吧?看來你想弄清楚自己根本無法理解的東西……」
他面無表情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