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敢怒不敢言。1940年9月23日《成都中央日報》報道了盧局長解決糧食問題的這一鮮明態度。
會場中人散去。坐在盧作孚左右的何平與何北衡湊過來說:“盧局長,9月7日總統手令,你至今未作答。”
“作孚,半把個月過去了。”
盧作孚望一眼會場的時鐘,“開飯還有半把個小時,我正想跟二位商量這事。”
何平說:“你講。”
何北衡補充道:“儘快給委員長一個回覆,這才是當前第一大事。”
盧作孚說出來的話卻令二人意外,“我想再加派一千人,將糧食調查搞它個明明白白!”
何平驚道:“眼下這三隊人,你還嫌不足?”
盧作孚說:“一千人撒下去,我還嫌不足!四川之大,當歐洲多少國家?”
何北衡粗心地說:“這動靜越搞越大,我就怕,委員長那邊……”
何平問:“萬一調查後,你我仍不能解決委員長佈置下來這一道難題?”
盧作孚不驚不詫地反問:“你我這四川,古稱什麼?”
何平說:“天府之國。”
盧作孚說:“就是了!秦守李冰,經營水利。蜀相諸葛,治理天府。那天下鄉調查你我都親見,千年流水,至今江東澆灌萬畝良田。守著個天府之國,你我後來人,能叫前方將士、後方百姓買不到米下鍋——人心惶惶、精神摧毀而亡國?”
一週後,被盧局長劃歸為“糧食管理第三區”的重慶巴縣接龍場,戰時糧食調查員李果果被鄉丁推出朱門外,靠在石獅子上,才算站穩,手頭的封條卻飄落。
接龍場鄉紳黎寬燕邁著方步出門,站在門框當中,手一抬,正好接過飄落懷中的封條,看清了,上寫著:“全國糧食管理局封。”
“誰敢碰我一粒穀米,我叫他同樣下場!”黎寬燕說著,作勢要撕封條。
剛趕到的文靜見李果果義憤地想說什麼,可是,他臉上突然又出現在民生機器廠遭遇大轟炸時說不出話的神情。文靜急得直叫:“果果說話啊!”
李果果急得搖唇鼓舌,卻吐不出一字。
文靜上前,擋住李果果,認準黎寬燕說:“誰敢撕我一張封條,我叫他同樣下場!”
黎寬燕一愣,“誰出的這封條?”
“全國糧食管理局局長盧作孚!”她指著鄉紳身後滿倉的糧,“凡調查存糧三百袋以上者,先行封存,交市縣政府處置!”
黎寬燕還想抗拒。
文靜喊:“來人!”
巴縣警察局長率警察持槍上前,強行奪過黎寬燕手頭的封條,貼在他院中滿囤的糧倉大門上。李果果躲在文靜身後,顯然頭一回見文靜如此發威,他愧疚地卡住自己咽喉,咕噥道:“果果,真到了這種時候,你連一聲狗叫都學不出來!”
孫恩三與記者同行,記者拍下照片。1940年9月27日《重慶大公報》刊出文靜指揮強行封存糧倉的照片,文字說明:“盧局長派出調查員千人,分頭調查第三區(即重慶區十九縣),凡調查存糧三百袋以上者,先行封存,交市縣政府處置。”
史家評述:“重慶糧價,在盧局長成立省、縣糧食管理組織,進行糧食調查、登記、推動市場平價米、獎勵商運,及限期農戶出售餘糧,取締囤積等措施之下,9月中旬以後,遏止了糧價上漲之勢,每市石回覆至約100元左右,可說達到初步的成效。”成都亦然。
秋雨綿綿,盧作孚與何北衡漫步街頭,照例不看別的,專看米店。來在春熙路米店前,見店老闆將前些日子扔掉的米價牌“100元”拾起,用長袖拂去上面的灰塵,將櫃檯上“120”元米價牌換下。米店前的市民們,與此前恐慌狀相反,平和地購米。一少婦買完米,扛著一小袋米出店,她把米袋交給小兒子抱著,再把小兒子抱上腳踏車後座,她撐起一把漂亮的傘,塞在小兒子手頭,小兒子抱著媽媽的腰,腳踏車“丁零”一聲,母子說說笑笑雨中行。
“成都人騎車,比重慶人走路還隨意。”盧作孚一嘆,想起十六歲從合川到省城初次見到腳踏車的情景。
何北衡與何平剛看過斜對門的另一家米店,隨後走來,見到這情景,欣慰一笑。二人都帶傘,卻不撐開,雨中漫步,頗愜意。
何平說:“盧局長這一回才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先斬後奏!可是,當那一紙手令送到他手頭,他怎麼就能未卜先知——他對全國糧食的調查與管理雙刃齊下,就一定能有查獲、有收穫、有斬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