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孩媽媽抓著那一摞寫了各種可怕可能的手術同意書,眼淚淌下來,回頭再看了躺在輪床上,縮成一團的女兒,又恨又心疼地道,“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拿過筆,終於是簽了手術同意書。
秦少白出了口氣,打電話給手術室,因為李波已經打了招呼,很快做好了安排,她正要吩咐蘇純把病人送上去做手術前準備,又不放心地瞧了她一眼,想了想對李波道,“你反正得去看一眼闌尾炎的狀況對不對?能不能早點上去,幫我盯一眼。我怕萬一有什麼狀況。我那邊還有倆病人,我過來時候好B超結果沒出來,我得回去確認了再上去。你有沒有要緊病人?”
李波點頭,“放心。我今天不是門診,在帶見習生。本來是門診觀摩然後要進手術室教帶刷手和帶手套,穿手術袍。正好趕上這個,他們忙不過來叫我來幫個忙,我也順便讓學生看看。我們這就去手術室了。”
他說罷,讓一直站旁邊的一個學生去其他診室把全組同學叫上,去手術室,然後回頭衝蘇純微笑道,“我們走吧。”
第二章 3
第三節
六點半鐘,蘇純從病房穿過樓道,往辦公室走的路上,腦子裡混沌一片,以至與剛從手術室出來,往病房走的婦產科主任廖克難迎面相遇時候,都沒有站住了叫一聲主任。廖克難卻尚還記得這個在面試中表現特別優秀的女孩子,站住了,跟蘇純打招呼,微笑問道,“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麼樣呢?”蘇純有片刻的腦子空白,隨後,猛然站住,條件反射地站直,低頭,手指抓住了白大衣的口袋,緊張而小心地叫了聲‘主任’,然後略微結巴道,“比我實習醫院……更緊張一點。我我,學到了,有更多機會學習。”
“看來壓力不小。”廖克難樂了,衝跟在旁邊的高年住院醫和進修醫生道,“你們去確定一下醫囑都下了,跟家屬談一下注意事項。我跟小蘇聊倆句。”那倆人應聲往病房去了,蘇純不安地抓著白大衣的口袋,必恭必敬筆直地站著,不由得沮喪地猜測秦少白有沒有來得及跟主任抱怨今天自己葷頭打腦的表現,讓這個在面試時候,在諸多嚴格苛刻,不苟言笑的考官中,看上去最溫和的上司已經對自己失望?
她忐忑地抬起頭,卻見廖主任依舊溫和地笑著,與她目光相對的時候,廖主任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一定不容易。比自己想得更難一點,對吧?”
蘇純愣怔了一會兒,然後點頭,慚愧而沮喪地說道,“一上來,我就犯了很多不該犯的錯誤。”
“不該犯的錯誤。”廖主任聽了這話,竟然出了神,過了好一陣,嘆了口氣,“做醫生,所有的錯誤,都是不該犯的錯誤。但是我還沒有聽說過一個人,沒有犯過錯誤。這一生都難免要為了避免錯誤而如履薄冰,但是在如履薄冰的同時,卻還必須不斷地告誡自己,要解放思想,大膽嘗試,不要因為謹慎而畏手畏腳。要真正地考慮患者的需要。平衡點究竟又究竟在哪裡呢?”
聽到這幾句聽上去極熟悉的,被從前的老師感慨多次的話,蘇純才要點頭,卻見廖主任的神色並不象在對新人教誨,嘴角竟有一抹澀然的苦笑,一時間倒是怔了。
廖主任搖搖頭,望著蘇純,“不管你真的準備好沒有,這就開始了。”
廖主任的語調很柔軟,但是這種柔軟,讓蘇純覺得有點恍惚和傷感。
樓道里很安靜,廖主任身後,巨大的玻璃窗外,暮色已經悄沒聲兒地送走了黃昏,外面很暗,樓道里的白亮亮的燈光照得廖主任的臉很蒼白。她鼻側和嘴角的皺紋異常的明顯,跟鬢角花白的頭髮一起,讓她顯得蒼老而憔悴。
4周前面試的時候,蘇純曾經覺得廖主任並不象個近60的女人,那種柔和的優雅高貴,似乎跟傳聞中以診斷精準,手術乾脆利索的婦科腫瘤專家的形象並不太搭配。而此時,這樣的傷感,似乎更不該屬於傳說中的廖克難。
蘇純並不知道,此時,與此間不過4層樓的距離,院長辦公室裡,第一醫院才上任不到半年的青年院長凌遠和另外倆個副院長,書記,院辦公室主任,圍著會議桌坐著,桌上散放著若干訴訟檔案,報紙報道,甚至是還沒播發的電視專題節目的通稿。
四年前由廖克難主診主刀手術的28歲的早期上皮性卵巢癌患者,行清除腫瘤保留生育功能手術,術後恢復良好;8個月前,該患者正常妊娠,而6個月前,產檢時發現腫瘤復發,再次求診於廖克難。廖克難經與家人討論,在患者本人強烈反對的情況下堅持引產,化療,行根治手術,但是手術後3個月,癌細胞多處轉移,2個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