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煙清的頭又開始疼,低咒了一聲,感覺到秦水衣纖細微涼的手指揉上額角,才稍稍好受了些。
離開水依樓時天已有些薄暮,回到府裡,看見墨顏在後院湖畔,正捧著一把穀粒喂鳥。說來稀奇,那些向來怕人的雀鳥竟都停在墨顏肩頭膝上,爭食鳴叫,親熱萬分,沉煙清立在拱門處,不禁看得呆了。
“沈大哥!”墨顏朝他招招手,又轉過頭對肩上那隻喜鵲說了句什麼,只見那喜鵲啄啄羽毛,振翅飛起,直接停到他的肩上,與他大眼瞪小眼。
沉煙清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站了片刻,他試著伸出手指輕觸那隻喜鵲的尖喙,那鳥兒竟也不怕他,在他手指上不輕不重地啄了幾下,逗得他笑出聲來,道:“墨顏,好大的本事!”
墨顏笑嘻嘻地灑掉穀粒,跑到他面前,接過那隻啄個沒完的喜鵲,道:“他們是我在山上的朋友。”
沉煙清深吸了口氣,看著墨顏與百鳥嬉戲玩耍的樣子,暗暗做了決定——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沒有權利因一己恩怨連累到身邊的人,沒有資格為貪求片刻安寧而置大局於不顧,更沒有勇氣,去破壞如此和諧美好的畫面。
有道難行,不如歸去。
22
一彎殘月掛在天邊,在悽迷的月光照映下,林間的道路更加坎坷難辨。
密林中的空地,開闊平整,很適合即將到來的較量。
沈煙清將一支洞簫湊到唇邊,吹奏出嗚咽低迴的調子。
身後傳來悠然從容的腳步聲,漸漸接近,緩緩吟道:“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瞑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玉階空佇立,宿烏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沉煙清停止簫音,轉過身來,淡然道:“你來了。”
“佳人有約,豈敢不來?”宋平一雙眼睛幽深漆黑,閃動著顯而易見的嗜血的興奮,沉煙清丟開那支洞簫,冷冷地看著他,問:“你是誰?又為何來揚州?”
宋平笑了,抹下精緻的人皮面具,道:“我來,為一株傾城名花。”
淡薄的月光下,仍能看清他是個非常俊美的男子,劍眉星目,高鼻薄唇,只是眉宇之間戾氣未斂,笑容中含著幾分陰狠。
沉煙清比他想象的還要平靜,氣息平穩,眼神淡定,連聲音都清朗依然:“你是千面童子的徒弟?”
他點點頭,笑道:“江湖上,我的名字是‘孫憐雨’。”
沉煙清眸中似有火花閃現,一瞬即逝,孫憐雨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問:“你似乎並不懼怕?”
期待對方驚惶失措的想法落空了,他不禁有些失望——哪一個落在他孫憐雨手中的人不是受盡折磨凌虐而死?為何這人竟沒有絲毫的懼意?
“很好。”沈煙清退後一步,朝他拱了拱手,“請。”
這一生有過多得數不清的較量,每一次他都不會吝嗇一個彬彬有禮的“請”字,無論是點到為止的切磋,還是你死我活的拼命。
孫憐雨低聲笑了,看他的眼神像是在打量困入羅網的獵物:“你不是我的對手,乖乖束手就擒就好。”
“做夢!”沉煙清低叱一聲,劍如匹練,當胸刺來。
孫憐雨錯開一步,拔劍出鞘,與沉煙清纏鬥在一起。
刀劍撞擊聲驚起了樹梢的眠鳥,月光越發幽冷黯淡,夜風穿過林間,樹葉沙沙作響。
沉煙清的劍術揉和了海南劍派的狠辣陰絕與峨眉劍派的空靈閒適,再加上深厚的內力相佐,在江湖上已數上承,然而與孫憐雨交手不過數百招,他已隱約意識到:這人敢如此狂妄,並非無所倚恃。
汗水順著額角滑下,沉煙清屏氣提神,不敢有絲毫輕怠,反觀他的對手,卻悠閒得如同花間漫步,甚至還在刀光劍影中調笑於他:“世人皆傳你是他的孌童,煙清,他抱過你麼?”
沉煙清咬牙,出手更加迅疾,劍劍封喉,完全不留退路,拼著一死,也要將對方誅於劍下。
“這樣的性子,我喜歡。”孫憐雨輕聲笑道,漫天的劍影霎時收斂起來,一招一式都變得柔似春風,然而出手卻更為刁鑽,毫無破綻,逼人的劍氣如浪濤般席捲而來,混著淡淡的香氣,頃刻間,沉煙清已汗透重衣,喘息聲清晰可聞,體力飛快地流失,視線漸漸模糊起來,朦朧中,那雙無法逃避的幽深眼眸,燃燒著露骨的慾望,縈繞在他的周身。
他不會不懂那種眼神代表什麼,只是他寧可死,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侮辱!
“你已中了牽魂散,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