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眼在廁所裡撞成一團。花君站在廁所門口看著他們兩個人刷牙洗臉,叮囑二人不要穿短褲,夏天的樹林裡多的是蚊蠅小蟲,被叮上了可得難受好多天。兩個沒有睡醒的人,渾渾噩噩之間,直點頭。花君大笑著轉身準備早餐。臨出門的時候天空還未透亮,霧濛濛地籠著一層暗影,花君下樓請阿姨幫忙照顧花先生,葉海猶豫著推開花先生的房門。內屋的窗戶緊閉著,沒有開燈,只有東邊昏沉沉的白光穿過玻璃窗後慢慢滲透房間的亮,房內瀰漫著一股濃重沉悶的氣息,有苦澀的藥石味,有潮腥的重體味,是會讓人立即想著逃離的一種味道,我們往往將之稱為:死氣。厚重的被褥間,有沉悶沙啞的聲音低低響起,“誰?”葉海上前一步,探□好讓床上的人看清自己的臉,“叔叔,是我,葉海。”床上的人動了動,卻只是微微側過頭,用那雙暗黃渾濁的老眼沉沉地望著葉海。葉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他只覺得,這床上的人,彷彿是已經死去了的。花先生慢慢問道:“要出門嗎?”葉海答道:“是的,去山上轉一圈。”花先生極緩地點點頭,耷拉著的眼皮垂在眼上,昏昏欲睡的模樣,他說:“要小心啊。”葉海只當做他是要他小心山野中的尋常危險,“嗯,我會小心的。”花先生卻又極緩地睜開迷濛的眼,一字一頓慢慢吞吞地說道:“小心照顧自己……不要生病……不要受傷……不要傷心……不要孤單……”說到後面,連聲音都低了下去,葉海不得不低俯□湊近耳朵。花先生卻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不要分離……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連你都不要了……”葉海大驚失色,連忙低下頭檢視花先生的臉色,入眼處,一片死氣,他大驚之下剛想開口喚屋外的花君,卻被花先生眼中漸漸清明的光困擾住,一時猶豫,原本縮在被褥中的老人已經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花先生睜大眼,哆嗦著暗紅的唇,語調哽咽,“我……我爭了一輩子……名利……錢財……權勢……連他也不放過……是我錯了……我向他道歉……他讓我滾得越遠越好……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我以為我還能在自己的葬禮上見他一面……他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葉海反握住花先生的手,觸手處,一陣冰冷,他內心痛極,卻又無從安慰,只能反覆摩挲著病人那粗糙的手背,“叔叔,我讓花君進來。”“別!”被褥中的膏肓之人更加用力地握住葉海的手,“別讓她進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知道這是你擅長的!葉海!”葉海苦澀地點點頭,“好,不讓她知道。”花先生定定地看著葉海,最終嘆一口氣,“……四個孩子中……葉忘的脾氣像我……你卻是最像你父親的……我果然沒有看錯……葉海……別學他……”葉海閉上眼,再睜開眼時竟真如花先生所說,將一切是非曲直全部埋入心底,眼角眉梢只剩一片淡然,他淡淡說道:“叔叔,你走好。”夏天的樹林,果然繁盛。林子裡的山野小徑,花君拖著兩口麻袋在前端領路,葉海和趙矜冉在後頭沉默跟隨。趙矜冉漸漸開始覺得不對勁,身邊的葉海靜靜走在鄉野小路之上,視線隨著景物的變化而自然移動,偶爾與前邊的花君交談一兩句,也會對自己笑,看上去竟與平時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