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弄得更清楚一點,親王走到窗戶旁邊,他透過河面升騰起來的薄霧,看見河岸邊有三條長長的黑影,好像是三匹馬,有兩條木樁似的影子直立在沙灘上,那應該是兩個人。
一定是兩個人,就是比西和他的忠僕奧杜安老鄉。
公爵嘀咕了一句:“誘惑力實在太大了,如果真有圈套,這個圈套實在佈置得天衣無縫,即使我上了鉤,也沒有什麼可恥。”
弗朗索瓦走到門邊,從鑰匙孔向客廳裡張望,他看見了他的四個看守,兩個在睡覺,另外兩個繼承了希科的棋盤,正在那裡下棋。
他把燈滅了。
接著他走去開啟了窗戶,俯身窗外。
他用眼睛探索著的深淵,在黑暗中越顯得可怕。
他向後退縮了。
可是新鮮的空氣和廣闊的空間對一個囚徒來說,具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使得弗朗索瓦一回到房間裡,就覺得似乎氣悶得令人窒息。
他的這種感覺十分強烈,使得他忽然產生了活著沒有意思,死亡毫不足借的想法。
親王自己也吃了一驚,他認為自己恢復了勇氣。
於是他一鼓作氣,抓住那條軟梯,梯的一端有兩個鐵鉤,他把鐵鉤固定在窗臺上,然後轉身回到門旁,使盡全力將門堵個嚴實,確信他們不花十分鐘不可能破門而人以後,他回到窗戶旁。十分鐘已經足夠讓他一直落到較梯的最末一級了。
他竭盡目力去搜尋遠處的那些馬匹和人,可是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他喃喃自語:“我寧願這樣,單獨一個人逃走比同最熟識的朋友一起逃走更好,更不用說是一個不認識的朋友了。”
這時候,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一個鐘頭以來預告暴風雨的雷聲一直隱隱響著,這時已經開始在天空中轟隆隆地迴盪。一大塊邊緣鑲著銀白色的烏雲,像一頭橫臥在河上的大象,臀部連線盧佛宮,無限彎曲的長鼻子一直越過內斯勒塔樓,消失在巴黎城的南端。
一道閃電在一剎那間劃破了那一大片烏雲,親王在電光下彷彿看見壕溝裡站著他在沙灘裡找尋而沒有找到的人和馬。
一匹馬嘶鳴了,毫無疑問,人家在等著他。
公爵搖了搖軟梯,看看梯子是否堅固地掛緊了。然後他跨過欄杆,踏上第一梯級。
這時候親王的畏懼和焦慮不安的心情是無法形容的,他正處在兩種危險之間:一方面是把生命寄託在一條脆弱的軟梯上,另一方他受到他的哥哥要把他置於死地的威脅。
可是他剛踏上第一條橫檔,他就覺得那條梯子非但沒有像他預料那樣搖搖晃晃,相反,卻挺得筆直;第二級橫檔彷彿自己去迎合他的第二隻腳似的,根本沒有像通常情形那樣,發生猛烈的旋轉。
軟梯下面顯然有人在緊緊拉著,這個人到底是朋友,還是敵人?在軟梯最末一級等待他的,到底是歡迎的臂膀,還是武器?
一種說不出的恐怖攫住了弗朗索瓦,他的左手還抓住窗臺,他作了一個想爬回去的動作。
在牆腳下面等待他的那個看不見的人,似乎猜出了他的心事,因為,就在這時候,那條軟梯從下到上輕輕地搖了搖,一直傳到親王的腳下;這下搖動既溫和又穩重,彷彿是一下懇求。
親王心想:“下面既有人扶著軟梯,那就是人家不願意我跌下去,好吧,鼓起勇氣吧。”
於是他繼續走下去;軟梯的兩條支住拉緊得像木棍一樣。
弗朗索瓦還注意到,為了方便他踏腳,下面的人還留意把軟梯拉得離牆遠一點。
從此以後,他像支箭那樣迅速地落下去,主要是用手勁向下滑,而不是逐級走下去,在快速下落中他弄壞了他的斗篷的鑲邊。
突然間,他的兩腳快要著地時,他感到被人用雙臂抱住,而且在他的耳邊說:
“您得救了。”
那人一直將他抱到壕溝的背壁上,然後推著他沿著一條在坍陷的泥土和石塊中開闢出來的道路走,最後他終於到達了溝頂。那裡有另一個人在等待著,那人抓住他的衣領向上拉,再把另一個夥伴也拉了上來,弓著背像個老人那樣奔跑,一直跑到河邊。
三匹馬就在最初弗朗索瓦看見的地方等著。
親王明白自己再也沒有退路了,命運完全掌握在來救他的人的手上。
他奔到一匹馬旁邊,一躍上了馬,那兩個人也照他的樣子做了。
剛才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過話的那個人,再一次神秘地在他耳邊簡單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