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是撞著了?”
齊粟娘聽得此人聲音,驚得三魂去了兩魂,只覺當頭一盆涼水澆了下來,滿心羞惱憤怒立時全消,頭也不敢抬,含糊道:“回八阿哥的話,未撞著什麼。”
她被嚇得醒過神來,便覺出臉上隱約有些潮溼之意,突地恍然,方才陳演不過是在替她拭淚,並不是趁機佔她便宜,卻是她大驚小怪,亂了方寸。齊粟娘越發慚愧,卻也定下心來。她低著頭向八阿哥施了一禮,便要離去,卻聽得三阿哥笑道:“你這半身水哪裡來的?又是這般慌急,變之那樣的人,還會欺負你不成?”
齊粟娘只覺得全身如火燒,嘴中說道:“只是一時不小心,並沒有——”
三阿哥輕笑出聲,道:“你且回頭看看,變之急成那樣,難不成果真和你拌嘴了?”
齊粟娘一驚回頭,卻見得陳演已是扶著牆從艙裡走了出來,滿臉焦急看著她,喚到:“粟娘,你彆著急。”
齊粟娘方覺心中一安,那三阿哥的笑聲卻突地詭異了起來,一邊笑著一邊拉著八阿哥走開了。齊粟娘正覺奇怪,突覺陳演身上僅著中衣,正是從床上起身的情形。齊粟娘又是一驚,明白三阿哥必是有了誤會。
她此時只恨自個兒莽撞,又見陳演無力靠在艙牆之上,只得奔上去,將他扶回房中安置好。陳演這會兒再不敢多說一字,多行一事,眼睜睜看著齊粟娘將艙中收拾乾淨,關門而去。
到得第二日,齊粟娘出房散步,便覺船上眾人看她眼光有異,俱是似笑非笑,便是十三、十四阿哥兩個小鬼,見著她來,一人低聲嘻笑,一人瞪了她一眼,都轉身走了。
過得兩日,康熙將陳演與齊粟娘召至前艙,和聲道:“變之,黃河改道之事,朕思前想後,仍是委決不下。”見得陳演面色一變,似要爭辯,擺手道:“朕非棄此策,而是需慎之又慎。變之,永定河年年改道,水患危及京畿重地,我今日命你為永定河河道主薄,積累實務,下月隨朕返京。”
陳演心中治水便是治水,治何處之水本無強求,既能一展所長,於民有利,自然大喜謝過。康熙又道:“你與齊氏雖已訂親,又因著她孤身無依,住在一處,但到底還未成禮,多有不便。她本是永定河人氏,你替他尋到母家送返,到時再去迎娶,方是正理,將來成親時也好有尊長在堂主禮。”
陳演頓時又紅了臉,連聲應了,齊粟娘卻是心中戰慄。待得康熙留下陳演,命她退出,她獨個慢慢走在船道上,腦中閃過焦七說的那名節之事,越想越怕。她當初既敢搏命出逃,原也有痛快人生之意,但她與陳演終究無私,如要與那冤死的男女孩童一般下場,豈能甘心,焉能不懼?
正恍惚間,聽得八阿哥在身邊悄聲道:“你不需怕,皇上對變之知之甚深,斷不會信這些流言。他若是真信你兩人還在孝期便有……只怕早已雷霆大怒。”
齊粟娘聽得此話,心中一輕,又添了無數疑雲,抬眼看向八阿哥,猶豫半會道:“多謝八阿哥,民女……”八阿哥卻是一笑,轉身便去了,李全兒緊隨在側,頭也未回。
齊粟娘實是不知八阿哥究竟是何用意,她可不信八阿哥是本性慈悲溫和,為當初的事對她補償一二。再者,若是因著陳演,卻更不需如此。以她看來,陳演的心性專一,治河是第一等的,其餘事務卻是全不上心,如梅文鼎般作個當世學者綽綽有餘,官品卻是難得向上。康熙那般愛重於他,他仍是個九品河道主薄,正是迴護之意。說白了,陳演就是一高階技術專家,與管理完全不搭邊,絕不是複合型人才。
總言而之,齊粟娘自忖就算不知清史,以她在做工程監理時學來的些許不成功的鬥爭經驗,只覺這位八阿哥有手段有心胸,陳演卻是八阿哥派不上用處的人,“俏媚眼使給瞎子看……”齊粟娘暗自腹誹著八阿哥,心裡卻想起小崔與陳娘子,他們倆是她對這個世界的低層生活的最初認識,雖有艱難苦痛,不得不掙扎求存,但卻暖入人心。
她想到此處,便看見陳演從前艙出來,滿臉歡喜地向她走來。陳演到了近前卻又有些臉嫩,似是想起了昨夜之事,怕惹她著急,腳步一頓,不敢過來。齊粟粟看他左右為難的樣子,心神忽地一鬆,不由自主綻開笑顏,喚道:“陳大哥。”
齊粟孃的笑臉顯是對陳演的絕大鼓勵,陳演大大一愣,也笑了開來,快步走到她身邊道:“粟娘……”一時卻又不知說些什麼,只是看著她笑,半晌方道:“皇上的諭旨正合我意,我原就想替你尋到父母。”轉眼又沉默了半晌,道:“我方才已向皇上請了旨,準我幾日假回高郵拜祭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