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這樣的一個人,也會沾染上那些小流氓們的惡習,冒充討厭的警務員!”紅嘴又一披。“就算你是一個真的警務員,你也得把事情弄弄清楚,再說話。”
真難堪!一隻由彩紙竹片撐起的老虎,未出籠,先就被碰破了鼻子。在這剎那之間,我們這位紅領帶的英雄,兩隻發直的眼球,幾乎擠進了一個眶子裡!
世上原有許多可敬佩的人物,例如:那些握權的大員,在老百姓面前玩著種種鬼把戲,結果,某一個鬼把戲被戳穿之後,群眾對他們大笑,他們卻能臉不紅,氣不喘,照舊振振有詞,若無其事,原因是,他們的臉,是經過修煉而有道行的。這是一種偉大!
而我們這位英雄則不然。
可憐,他因為沒有做過大官,他的顏面組織,缺少這種密度。因之,當這女子戳穿了他的冒充警務員的把戲時,他的兩頰,立刻在燈光之下,有點變色。
還好,他這發窘的醜態,老遠裡的那矮胖子,並沒有注意。老孟還以為,魯平跟這女子,像一對愛侶一樣談得很甜蜜,卻不知他這位首領,已經讓一枚橡皮釘子碰腫了臉,他在受難哩。
那位黎小姐,似乎並不準備給予魯平以過渡的顏面。因之,她在魯平發窘的瞬間,乘機開了煙盒,取出一支菸,先給自己燃上火,懸掛在口角邊。
順便,她也賞賜了魯平一支,讓他透透氣。
紙菸霧在飄,小組會談的空氣,比較緩和了些。
當這女子把火柴盤輕輕推向魯平身前時,那對黑眼珠輕輕一轉。她的談話,變更了路線,她說:“假使先生並不堅持你這警務員的面目的話,憑我的友誼,一切是可以談談的。”
魯平燃上了那支絞盤牌,噴了一口煙。他有點惱怒,心裡在起誓:任憑你兇,今夜,無論如何,我決不會放過你!
只聽對方又說:“請問,你的來意如何呢?”
魯平心裡想:小姐,你肯動問來意,事情就好商量了。
他像剛才那樣搖著椅背,閒閒地說:“醫生告訴我近來我的身體不太好,需要進服點肝膏汁劑,那才好。”
“嗯,肝膏汁劑。”這女子微笑說:“醫生的話,那是說,你的身上,缺少了點血。你需要點血,是不是?”
“小姐,你真聰明!”魯平有禮貌地點點頭。
“先生,只要說明病情,治療的方法不怕沒有!”這女子冷酷地說:“我最恨世上有一種人,滿臉掛上了廉潔的招牌,結果,伸出第三隻手來比之棕櫚樹葉更大好幾倍!他們處處想吸血,而又處處不承認想吸血。這種專以敲詐為生的人,沒有一絲羞惡的心,簡直不如畜生!先生你,卻跟他們不同。我很欽佩你的坦白”。
“承蒙稱讚”!魯平在苦笑。
當這女子發表她的偉論時,夾著煙的那隻手,不停地指劃作勢。她的手指上,套著一枚鑽戒,那顆鑽石相當大,至少該有三百分重。燈光之下,像一攤活水,瀲灩而又瀲灩,瀲灩得耀眼。魯平今晚,他在接連收到幾顆棉花炸彈之後,他的生意胃口,似乎已經縮得非常之小。他在暗忖,假使對方能夠知趣些,自願把這一枚小小紀念品,從她纖指上輕輕脫下,像訂婚指環那樣套上他的手指,那麼,看在她的美貌的份上,他可以原諒她參加殺人,不再追究公園路上的那件槍殺案。
他自以為他的生意標準,已經定得非常之廉價。
然而事實的演變,倒還沒有如此簡單哩!
轉念之間,只見對方似笑非笑地說:“先生需要血。你得讓我看看,手裡有些什麼牌。”
“那當然!我想贏錢,手裡當然有牌!”魯平跟她針鋒相對。
這女子躲過了魯平兇銳的視線,低垂著睫毛,像在沉思,像在考慮。
音樂聲打擾著雙方的沉默。
四圍的視線,不時在注視這張特殊的桌子,其中包括著四張桌子以外的那雙淒涼的饞眼。
這女子思索了一下而後抬眼說:“這裡人多,談話不便。先生,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一定奉陪。”
“不過,”這女子略一沉吟。“等一等還有人到這裡來找我。”
“是不是剛才那位青年紳士,穿米色西裝的”。
對方略一頷首。不像說是,不像說不是。
“他叫什麼?”這邊不很著意地問。
“嗯,他嗎?他叫——他姓白。”這個名字似乎非常之難記,因而需要耗費相當大的氣力才能說出來。
“白什麼?”這邊追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