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了。
每一個海員一走進來就選定了他的女伴,並且在整個晚會之中保留著她,因為平民是不喜歡變來變去的。他們把三張桌子拼攏來,在第一次乾了杯以後,那個已經散了的雙行隊形,由於加入許多和海員人數相等的女伴便擴大了一倍,目下他們又在扶梯房裡重新整隊了。到了那一長列愛人們組成的隊形湧進了那扇通到各處臥房的窄門,每一級扶梯的木板上面,都被每一對愛人兒的四隻腳長久地踏出許多聲響。
隨後,他們為了喝酒又下樓了,隨後又重新再上去,隨後又重新再下樓。
現在,他們幾乎全是半醉的了,高聲說話了!每個人紅著一雙眼睛,抱著心愛的人坐在膝頭上,唱著,嚷著,舉起拳頭敲著桌子,端著葡萄酒對嗓子裡直灌,毫無顧忌地把人類的野性撒出來。在這些漢子的中央,綏來司丹 ;杜克羅擁著一個臉上發紅的高個兒女招待跨在腿上,熱烈地瞧著她。他醉得比其餘人都輕些,卻不是由於他喝得少些,而是由於他還懷著好些另外的念頭,他來得比較溫存,想著法子談話。他的種種意思現在有點不相聯貫了,想起來的話忽然間又忘掉,以至於他不能正確地回憶他本來想說的事。
他笑著,重複地說:
“這樣,這樣……到目前,你在這兒有不少的時候了。”
“六個月,”那女招待回答。
對於她,他的神氣是滿意的,彷彿“六個月”這句話就是品行良好的證據,後來他接著說道:
“你可歡喜這種生活?”
她遲疑著,隨後用忍耐的意味說:
“大家慣了。這並不比旁的事情討厭。做女傭或者做妓女,反正都是骯髒的職業。”
他的神氣仍舊肯定了這種真理。
“你是本地人?”他問。
她搖頭表示“不是”,沒有答話。
“你是從遠處來的?”
她用同樣的方式表示“對的”。
“那麼是從哪兒來的?”
她彷彿像是思索,像是記憶似的,隨後,喃喃地說:
“從貝爾比尼央來的。”
他又很滿意了,並且說:
“啊,這樣的。”
現在她開口來問了:
“你呢,你可是海員?”
“對的,美人兒。”
“你來得遠嗎?”
“啊,對的!我看見過好些地方,好些海港和其他的一切。”
“你可是繞過地球一週吧,也許?”
“你說得對,或者不如說是繞過兩週。”
她重新又顯得遲疑起來,在腦子裡尋找一件忘了的事,隨
後用一道稍許不同的,比較嚴肅的聲音問:
“你在旅行中間,可曾遇見過許多海船?”
“你說得對,美人兒。”
“你可曾碰巧看見過順風聖母號?”
他帶著嘲諷的笑容說:
“那不過是上一週的事。”
她的臉色發白了,全部的血液離開了她的腮幫子,後來她問:
“真的,的確是真的?”
“真的,正象我和你說話一樣。”
“你不撒謊,至少?”
他舉手了。
“我在上帝跟前發誓!”他說。
“那末,你可知道綏來司丹 ;杜克羅是不是還在那條船上?”
他吃驚了,不自在了,指望打聽到更多的訊息:
“你認識他?”
她也變成很懷疑的了。
“噢,不是我!認識他的是另一個女人。”
“一個在這兒的女人?”
“不,在附近的。”
“可是本衚衕的?
“不,另外一條衚衕。”
“怎樣的女人?”
“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
“她想知道些兒什麼,那個女人?
“她大概是找同鄉人吧,我怎樣知道?”
感到,猜到有點兒嚴重的東西快要在他倆中間突然披露出來,為了互相窺探,他倆的眼光互相盯著了。
他後來說:
“我可能夠看得見她,那個女人?”
“你將要和她說什麼?
“我將要和她說……我將要和她說……說我看見過綏來司丹 ;杜克羅。”
“他身體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