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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街上全是垃圾,門口全是遺逍遍遇的孩子們,一切都帶著不吉祥的、被命運追逐的樣子。

文森特離開市府廣場,穿過一條短巷,踱向山背後主要的市集路,漫步經過小公園,然後,跌跌撞撞地下山,朝羅馬競技場走去。他象山羊似地在看臺上一級級地往上跳,一直跳到頂層。坐在石頭上,兩腳懸在一個千百萬雙腳踏出來的凹印上,點燃菸斗,俯瞰著這片他自封為主的領土。

腳底下的市鎮,象一條萬花筒似的瀑布,直瀉到羅納河邊。屋頂組成了一幅縱橫交錯的圖案畫。屋頂原來都是紅瓦,但是,經過烈日不斷地烘烤,現在已經變成五光十色了:從最亮的檸檬黃和優雅的貝殼紅,到刺眼的淡紫和土黃。

寬闊湍急的羅納河沿著阿爾的山腳,來了個急轉彎,向地中海直衝下去。河兩岸都有石頭堤防。對岸的特蘭凱塔耶象一座著色的城市閃爍著。文森特的背後是群山,高峰直刺淨明的白光中。在他面前展出的是一幅全景畫:耕過的田地、開花的果

園、蒙馬儒爾隆起的丘陵、耕成

千萬條田畦的肥沃山谷,這一切都集聚於無限遠的一點上。然而,是鄉野的色彩,使他舉手在驚訝的眼睛上搭個涼棚。天空那麼蔚藍,一種如此嚴酷、無情、深沉的藍色,簡直完全不是藍的了,而是毫無顏色。在他下面展開的無垠田野的綠色,是綠色的真髓,綠得發狂。太陽的炙人的檸檬黃、土壤的血紅、蒙馬德爾上空孤雲的雪白、果園裡年年復生的玫瑰掩。…這些顏色都令人吃驚。他怎麼來描繪呢?即使他能夠把這些顏色搬上調色盤,他又怎麼能夠使人相信這是真實存在的呢?檸檬黃、藍、綠、紅、玫瑰紅,大自然以此五種折磨人的色調飛揚跋扈。

文森特從通貨車的路走向拉馬丁廣場,據著畫架、顏料和畫布,沿羅納河吃力地走著。處處杏花怒放。太陽照在河面上的晶晶閃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帽子忘記在旅館裡。太陽燒透他的紅頭髮,把他體內的巴黎的寒冷、城市生活在他靈魂中填塞的疲憊、沮喪和飽食,統統吸了出來。

沿河下行一公里,他看到蔚藍的天空襯托出一座吊橋,橋上一輛小車徐徐而行。河水就象井水那樣碧藍,橙黃色的河岸點綴著綠草肥一群穿著罩衫、戴著五顏六色小帽的洗衣婦女,正在一棵孤樹的蔭下搞洗髒衣服。

文森特立起畫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沒有一個人能睜著眼睛捕捉到這樣的色彩,在這兒,修拉的科學點彩法的談論、高更的原始裝飾性的高談闊論、塞尚的堅實表面下的揭示、洛特雷克的顏色的線條和乖戾的憎恨的線條,統統擯棄了他。

這兒只剩下了文森特。

晚飯時他回到旅館。他坐在酒吧中的一張小桌旁,買了一杯苦艾酒。他太興奮,色彩境得他太飽,根本想不到吃東西。坐在旁邊一張桌上的人,看到濺滿文森特雙手、臉和衣服上的顏色,跟他攀談起來;。

“我是巴黎的記者,”他說,“我已經在這兒耽了三個)5,為一本關於普羅旺斯語言的書蒐集材料。”

“我今天早晨剛從巴黎到這兒。”文森特說。

“我看得出來。想長住下來嗎?”

“是的。有這打算。”

“好,聽我的話,別耽在這兒。阿爾是地球上最最瘋狂的地方。”

“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我不是想。我瞭解。三個月來,我一直在觀察這些人,告訴你,他們都精神失常。只要看看他們,望望他們的眼睛。在這整個塔拉斯孔附近,找不出一個正常的、有理性的人!”

“真是奇怪的事情。”文森特說。

“不出一個星期,你就會同意我的看法。阿爾周圍的鄉野是普羅旺斯中被太陽撕裂、無情鞭打的地區。你已經在那個太陽底下耽過了。對這些日復一日地處於會把眼睛刺瞎的陽光下的人們,難道你不能想象該對他們做些什麼嗎?真的,太陽把他們的腦子燒光了。還有西北風。你還沒有嚐到過西北風的味道吧?嗅,親愛的,你就等著吧。一年裡倒有兩百天,西北風把市鎮鞭抽得暈頭轉向。如果你想在街上走,風就把你吹撞到牆上。如果你在田野裡,風就把你掀翻在地,碾成塵土。風絞扭你的五臟六腑,叫你覺得再也無法多忍受一分鐘。我見到那可怕的風扯下窗戶,拔起樹木,掀倒籬笆,鞭打田野裡的人們和動物,我真怕他們會粉身碎骨。我在這兒只耽了三個月,已經有點兒瘋了。明天早晨我就要逃走!”

“你一定言過其實了吧?”文森特問:“在我看來,阿爾的人蠻好,雖然我今天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