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茉跟著媽媽和小仝回到縣城的家,院子裡寂寞了好多。水泥沙子的外牆面跟炫耀似的掛滿了安茉二叔打獵來的野雞翎毛,安茉奶奶竟然在一個院子裡拉起柵欄,跟安茉家的門口劃清界限。安茉的回來沒有受到任何人的歡迎,仿若她的人生直接就是舅媽選果器下的等外品。安茉媽一再的叮囑安茉小仝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家裡的東西哪些可以碰哪些不可以碰,若是她不在家了,小仝睡醒了肯定鬧,要如何哄著小仝玩兒,比如趴在炕上給小仝當馬,小仝騎馬就不鬧。為了嘉獎安茉照顧小仝,安茉媽破天荒主動給安茉拿了一個蘋果。小仝一把搶過去,跟他自己手裡的蘋果比著,看哪個更大,在實在沒辦法分出大小的情況下,小仝把其中一個蘋果咬了一大口後扔給安茉。“看弟弟多聰明,你就想不到吧?”安茉媽欣喜的抱過小仝,在他的臉上親了好幾下,“真聰明。”安茉撿起被小仝咬了一大口的蘋果發呆,她不曉得這算不算真聰明,但跟著小寶成的那些快樂的日子可能真的要結束了。至於以後是什麼樣的日子,安茉並沒辦法知道。回到縣城的那個冬天,卻是安茉相對快樂的日子。哲學的主要矛盾理論闡釋的非常精準,在主要矛盾無比複雜和艱難的時候,所有的次要矛盾都能忽略不計。三姨已經挺了大大的肚子,說過了年就能生下個孩子。安茉喜歡把手貼在三姨的肚皮上,感受著肚子裡裡面的小娃娃一下下踢著外面的感覺,宣告一種特殊的生命力。安茉媽和安茉爸準備蓋新的房子,開山採石。那個時候山多人稀,想蓋房子的人家都會去人跡稀少的小山頭敲下來花崗岩,到時候用水泥沙子活了壘房子的牆壁,又結實又保暖。也有很多人家蓋瓦房,凸起三角架的棚頂還要順上很多土黃色的瓦片。安茉爸據說是七級瓦匠,蓋房子的水準還算牛。他要蓋“導致房”(諧音),就是那種屋頂和牆壁一樣都是用鋼筋混凝土砌成的房子,屋頂會有水泥沙子和花崗岩石子兒混著澆灌進細密的鋼筋架子,風乾以後據說堅不可摧,不像瓦房和平房還得定期修葺、換瓦。安茉爸和安茉媽去石坑砸石頭,安茉就穿著厚棉衣遠遠的看著小仝,陪著他玩兒,太冷了就把戴在手上的只有一個大拇指的那種棉手套套在腳上。呼嘯的北風從山腳下刮過,小仝縮在石坑裡睡著了,安茉就得把大圍巾和厚棉衣幫他蓋好捂好,自己站到風口大的地方擋著。有時候稍稍哈口氣,鼻尖和眼睫毛都會涼涼的,伸手一摸就全是霧狀的白霜。安茉爸在遠處大汗淋淋的用最大號的錘子往下劈石頭,撞擊聲就成了單調的冬天裡最枯燥的音樂。石坑外邊是安茉爸從山上劈下來的大小不一的石塊,安茉喜歡把雙手抄在棉衣的袖子裡,看著繃得到處都是的花崗岩石子兒,灰黑色、土黃色的,拿在手裡硬硬的,又是桀驁不馴的。晌午,安茉媽會過來送飯。安茉要提前叫醒小仝,幫他做好一切保暖的措施,確保不感冒才拉著小仝的手不讓他摔倒,走過去跟大人一起吃飯。安茉記得那個時候,吃的最多的就是混著醬油粉條和白菜,偶爾也會漂著白泛白的五花肉片,那個是給安茉爸吃的,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主食是標準粉的饅頭和貼餅子。安茉喜歡吃炒白菜的粉條,醬油色把粉條澄的近乎透明,從鋁製的飯盒裡挑出來一筷子,還能卷出來熱氣。若是有安茉媽和安茉爸和小仝吃剩的饅頭,安茉就用饅頭蘸著飯盒裡的菜湯吃,被安茉用饅頭蹭乾淨的飯盒都不用刷了。初經生死恰克瓊斯曾經說過:獅子只有在飢餓時打獵,一旦果腹,捕獵者和獵物將和平共處。貧窮和苦難有一個好處,會讓處於貧窮和苦難中的人愈加的能和睦相處,也愈加的團結,比如《越獄》和《迷失》,殺人犯和好人能同時組建一個勢如破竹的團隊。因為大部分的人處境都差不多,就算你家比我家多個青瓷的大海碗,我家還比你家多根山東大蔥或是半個土豆。沒有太多的考驗人性對物質渴求的貪婪出現,人類就真的實現了世外桃源,這也是現在的人為什麼動輒就懷念過去,口頭語都成了公理模式:我們那個時候的人甭提多……就像最初的私有制社會產生,抨擊了大家對天下為公的嚮往一樣。那個冬天給安茉最大的記憶,就是耳朵裡想著安茉爸彪悍的鐵錘砸著石坑裡的花崗岩,晌午的時候安茉媽遠遠送來熱氣騰騰的飯菜。小仝卷著厚厚的圍脖和棉衣,在安茉擋住風口的山坑裡睡覺。安茉的手背兒被風吹的皴了,皺巴巴的伸展開就會有皸裂的縫隙,她喜歡不停的對著凍僵的小手哈氣,看著嘴巴里吹出來的熱氣在冷風裡化成微不足道的白霧,瞬間消失。石坑周圍散亂著大小不一的石塊,安茉發現只要她趁著小仝睡著的時候去撿些石塊堆在安茉爸整理的大石頭坑旁邊,安茉爸就會說她懂事兒了知道幹活兒了。安茉媽也不再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