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止,道:
“二叔有什麼話,直說便好。”
尤展德一拍大腿,嘆道:
“倒也沒什麼,只是我們此番入京,本來是看看你,順便也為家中生意找找門路,西域的生意愈發難做了。
這兩日,倒是聽聞,朝廷力推新政,似要劃定地方開市,准許部分商賈加入……二叔的意思,是想託你問問大郎,是否有門路,能幫幫家族。”“這……”尤金花瞬間冷靜了,心中湧起的少許感動戛然而止。
她不傻,也知道家人登門,是有所求。
但二叔一家今日進門後的表現,到現在,二叔如此直接地提出要求。
還是“新政開市”這種牽扯利益極大的要求,她再顧念親情,也知道有些過分了。
“二叔說笑了,新政那是何等大事,如何是能隨便插手的。”尤金花婉拒道。
雖然,她隱隱知道,以大郎如今的地位,若願幫,想必也不難。
畢竟新政就是大郎提出的……
但,尤金花不可能為了自己的孃家,就讓繼子為難,她做不出這種不要臉的事。
“這樣嗎?以大郎和聖人的關係,只這點事,應當不難吧。”尤展德懷疑道。
尤金花搖了搖頭,看向一桌子好菜,道:
“吃飯吧,再不吃該涼了。”
見狀,尤氏臉上裝出的笑容也漸漸斂去,有種自己努力半天,一無所獲的失望。
瞥了眼容貌比自己好了太多,一副柔弱姿態的侄女,聲音也冷了下來,一摔筷子:“合著我們千里迢迢,從西平趕過來,就是為了蹭你這一頓飯咯?”
又刻意嘆道:“終歸是嫁出去的女人,潑出去的水,飛黃騰達了,便不顧情分了。”
尤展德不悅道:“說的什麼話?”
尤氏冷笑:“不是麼?虧的你一直心心念念這侄女,還上門探望,半點忙都不願幫。”
尤展德沉聲道:“也是事太大,大郎為難。”
尤氏說道:“在家時,聽人從京城傳信回來,說趙家大郎如何了得,如今看來,都是大話。”
二人唱著雙簧,尤金花在一旁沉默不語,一顆心,卻是越來越涼。
只覺她以為的親人相逢,原來在家人眼中,只有“利益”二字。
“啪!”
這時,突然一道響聲吸引了三人注意。
只見旁邊的肥胖少年,因自覺沒趣,便擺弄桌上的酒盞玩,一不留神,摔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
尤金花臉色終於變了,猛地站起身:“你怎麼把東西摔了?!”
她心痛的難以呼吸,這可是古董,她平常心疼的都不捨得看。
尤氏則起身,先抱住兒子,仔細檢查了下:“割沒割到手?怎麼這樣不小心?”
這才轉回頭,皺眉道:“不就摔個破酒盅麼,能值幾個錢?至於這般大呼小叫?”
尤金花嘴唇顫抖,胸脯也在顫抖,只覺手腳冰涼:“這酒盅……”
尤展德也有些不悅道:“一個仿品罷了,幾十兩銀子總夠了吧?賠給你趙家便是。”
他也覺得,這個侄女小題大做了。
尤金花只覺話語蒼白,一陣無力,彷彿廳內空氣帶著說不出的壓抑和難受。
而就在這時,門外,終於傳來腳步聲。
以及一個等了許久,只覺火候差不多的聲音:“幾十兩?呵,家主只怕少算了幾個零。”
趙都安面無表情走進來,盯著尤家人,冷冷道:“打破前朝古董,看在姨娘的份上,賠三千兩銀子,就算了。”
三千兩?聽到這個數額,尤氏幾乎跳起來,驚怒交加,扭頭去看侄女:
“金花,你就是這般教導子女的?”
然而,這一次,尤金花卻只是默默走到了趙都安身旁,與他們劃清了界限,平靜說道:
“二叔,嬸孃。這套器具,乃是當朝董太師府上送來的,價值比三千兩隻會多,不會少,我本不願拿出待客,是大郎說,要尊重長輩,才這般。”
頓了頓,彷彿猜到對方要說什麼,尤金花仰頭看了眼高大的繼子,神色平靜:
“二叔也莫要再以輩分壓我,方才您有句話說的很對,我既早已嫁入趙家,便是趙家的人。”
這一刻,過往十幾年,對家族的濾鏡,轟然破碎。
趙都安笑著將她擋在身後。
臉上,之前偽裝出的溫良恭儉讓悉數扯去,嘴角上翹,眼神睥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