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小袁提起兩瓶開水說:“你多呆一會,幫我接接電話,我給會議室送點水去。”
尤奇心裡一動,說:“辦公室的事還是你親自處理為好,水我幫你送去。”
小袁連聲道謝,尤奇充耳未聞,接過兩個開水瓶就往會議室而去。
開水瓶是他敲開會議室門的由頭,在門拉開的剎那,他是能夠從與會者的臉上捕捉到一些內容的。究竟是他被有意排除在會議之外,還是無意間漏了通知他?有可能因此而得到驗證。倘若是後者,人們無疑要順手牽羊留下他開會,他將名正言順地進入到那扇灰色的門裡去,成為嗡嗡嚶嚶的一分子。
開水瓶吊在手上,很有份量。尤奇迎著門走去,那個灰色長方形慢慢大起來。
門忽然開了一條縫,擠出一個人來,衝他矜持地一笑,就踅到衛生間去了。
尤奇的心被這個笑刺疼了。這個人與他同是科員,有什麼理由笑得這麼高人一等?
他想,倘若不是剛才領導親切地拍了這個人的肩膀,就是因為門內確實是在開一個與他無關(或有關)的重要會議。別人的矜持意味著他的另類,顯示出他身份的貶低,這是毫無疑問的。
尤奇感到事情似乎已無須證實,或者說已經得到證實了,腦子就有些懵然,一時喪失了推門或敲門的勇氣和願望。他呆立在門口,聽著門內語焉不詳的話語,有點不知所措。想到上衛生間的那人快回來了,這才硬著頭皮將門擠開一條小縫──若是敲門會驚動更多的人──將兩瓶開水遞進去。
坐在門邊的一個人接過水瓶,一言不發,卻意味深長地窺尤奇一眼,迅速地將門掩緊了。
尤奇居然沒有認出這個人來,但那審視異己的眼神卻像一條螞蝗一樣叮在他腦子裡。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溺水的魚(14)
尤奇在走廊裡徘徊了一陣,又習慣性地朝遠山眺望了一陣,仍是煩躁不安,心緒不寧。他沒有再去局辦公室。他怕萬一小袁讓他去會議室叫人接電話,會給門內的人留下一個削尖腦袋往裡鑽的印象。他不是膽小怕事的覬覦者,既然這確是一個與他無關(或有關)的會議,那麼最明智的作法就是離那扇門遠遠的。
於是尤奇下了樓,在機關院子裡遛了一圈。看看天上的白雲,撫撫花壇中的花草,顯得很閒適。平時,他是難得有這種詩意的舉動的。瞟瞟手錶,見到了每天分發報刊信函的時間了,就進了傳達室
兼管收發的吳伯正在忙乎,見了尤奇,就將一迭報低信函塞進他手中:“你們科的……你又逃會呀?”
尤奇翻看著信函,悶聲道:“逃什麼會,我沒資格。”
吳伯笑道:“這種會,只要是人就有資格,你想逃還逃不掉呢!昨天馬主任跟各科科長交待又交待,說任何人都不許缺席!”
尤奇愣住:“真的?”
吳伯說:“我騙你你發獎金?”
尤奇心裡先是豁然開朗,緊接著又陰沉下去:既如此,李模陽為何不通知他?這不僅剝奪了他開會的神聖權利,而且使他在不明真相的群眾和領導眼裡成了異端──群眾以為他無權與會,而領導則會認定他目無組織蔑視權威。自從上次李模陽過生日他沒有前往祝壽以來(只怪他把那個重要的日子忘記了),他一直沒見過科長的好臉色。科長是有充足的理由忘記他一回的。
尤奇從信件中翻出一封李模陽的信,滿懷怨忿地捏在手裡,鬱郁地問:“開的什麼了不得的會?”
吳伯說:“嗨,市裡不是要建立文明衛生城市麼?大搞衛生的動員大會!這不,我掃帚撮箕都買了一大堆回來了!”
尤奇愕然,隨即自嘲地笑了。但他心裡怨忿未消,這麼一個雞毛蒜皮的會議,李模陽竟然也不讓他參加!他繃著臉出了傳達室,回到辦公樓。路過會議室,那扇灰色的門正好開啟,與會者打著呵欠伸著懶腰魚貫而出,這個與他無關(或有關)的會議看來不是休會就是散會了。
李模陽的臉晃了出來,尤奇視而不見,轉身要走,但科長把他叫住了。科長的臉嚴肅得像一份紅標頭檔案,厲聲喝道:“尤奇,這麼重要的會議,你怎麼可以不參加?!”
尤奇反駁道:“你通知我了嗎?”
李模陽眼睛鼓凸出來:“你沒長眼睛嗎?我特意寫了張便條,放在你辦公桌上的!”
尤奇全身一緊,快步回到辦公室。
自己辦公桌上果然有張便條,用菸灰缸壓著的。他拿起便條,揉揉眼睛,白紙黑字,非常清晰。他的視力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