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凡飛咕呱咕呱的兩聲輕吟,滿池塘的蛙鳴就像被火點了,世界瞬間熱鬧起來。
凡飛喜歡學校。因為除了荷塘,終於有另一個地方可以呆了。書裡的世界比荷塘更廣闊,讀書的味道比學雞鳴狗叫要好多了。凡飛正遨遊在書裡的世界時,父親擰著凡飛的耳朵回了家。母親沒了,跟一個窯廠的工頭跑了,去過她一直喋喋不休著想要的日子了。凡飛哭了,儘管母親兇起來像巫婆,可凡飛不想沒有母親。父親盯著凡飛看,直到凡飛擦乾了眼淚。父親說,家裡有個傳家寶,不過賣的錢不會太多,在找媽媽和治腿當中只能選一個。凡飛想了又想,選了治腿。父親賣了壓箱底的傳家寶,給凡飛矯正了腿形,凡飛可以跑得更快了。父親說,這可是準備給你上大學用的。凡飛踢了踢腿,我考不要花錢的大學。
凡飛習慣一個人的世界,這種狀態一直到高三都沒有改變。高考前夕,南京航空學院來招飛行員,計劃在全縣範圍內定三個預備的,高考後再根據成績確定其中一個。凡飛動心了,軍校無論哪方面都符合自己的想象,加上還有個飛行員的名頭,誘惑太大了。於是凡飛偷偷努力著,跑得更快了。
飛行測試是身體測試的最後一關,架子上只剩下六個人。前來監考的老師興奮地描述道,那個叫凡飛的哪裡是接受測試,簡直在享受嘛,他飛起來真像一隻鳥!
凡飛知道希望來了。以自己的成績,過他們要求的分數線易如反掌。訊息很快傳遍了村子,凡飛的父親被人從田頭一路拽回了家。面對蜂擁而至的村鄰,他忸怩極了,滿手的泥渣都搓到了褂襟上。
好訊息還是熱著的,壞的來了。在最後的三名預備人員中,沒有凡飛。傳說縣裡某領導的兒子頂了凡飛的位置,而老師的理由是凡飛的政治考核沒過關。老師說,經過調查,你母親是基督教徒。可她十年前就不是我媽了!凡飛從來沒這麼失態,也從來沒這麼大膽。老師失望地搖搖頭,說,她一輩子都是你母親。
高考落榜了。凡飛自己都判斷不好到底是實力問題還是受了影響,反正,凡飛要離開學校了,父親沒有第二件傳家寶可賣。凡飛倒也沒有沮喪到底,自己的體格都夠當飛行員了,養活自己和父親絕對沒問題的。凡飛小包一打,跟著村人到城市裡打工。城市裡的高樓像林子一樣,帶頭的人對凡飛說,你隨便找棵樹吧,都養人的。
凡飛進了一家工廠,手工磨水晶石。苦是苦點,累是累點,但工錢還不錯。於是凡飛很快把手掌磨成了磚塊,經得起任何敲打。
在宿舍,凡飛和一幫本地人住在一起。廠子是本地人辦的,本地人底氣自然足。有一天宿舍的老大對最遲下班的凡飛說,小子,我昨天剛買的皮鞋沒了,我可是一天都沒穿吶。凡飛累得懶得抬眼皮,說,你這不是狼和小羊嗎?
你拽什麼文吶!
你的腳四十碼我的腳四十二碼,我拿你的鞋也穿不上呀。
老大眼一亮,那就是說你拿了嘍?穿不上你可以拿去賣啊,還可以送人。凡飛忽然想起了什麼,你昨天打蠟上油後放在陽臺上晾,沒拿進來吧?一幫本地人瞪直了眼看凡飛,我們都看見老大拿進來的,今天早上你走得最晚——
凡飛說了句無聊,矇頭睡了。管理員沒多會就提著警棍晃悠來了,半死不活地說,介紹介紹情況!
聽說他一生下來腳掌心就有三根紅毛,瘸著條腿都沒人攆得上他。這修煉那麼多年了,早上偷的鞋,他飛回老家都來得及。
這還真是傳說,形容凡飛的腿腳比大家都快。凡飛默默地聽,那些傳說讓凡飛好像又找回了那個關於飛翔的夢。
事件的結局是沒有證據,管理員警告凡飛幾句,這事算完了。
臘月二十八,廠子總算放假了。凡飛取出所有的錢,算了算,回家蓋處房子還是夠的,凡飛跟父親住的泥坯草頂房可是村裡唯一一間草房了。收好了錢,凡飛去洗澡理髮。第二天上午就能回家了,凡飛的心裡有些激動,為此,凡飛罵了自己好幾句沒出息。
剛回來凡飛就覺察出了不對勁,一翻找,錢和車票都沒了。管理員來了就問,你有懷疑物件嗎?凡飛搖頭說沒有。管理員晃了晃手裡的警棍,那我也沒辦法。凡飛說那我報警。管理員眉頭一橫,那你被開除了!凡飛說你沒有權利開除我。管理員連怒帶笑,廠長是我姐夫,你去問問他我有沒有權利。限你在三分鐘之內從這裡滾出去!
臘月二十九的清晨,凡飛來到了這座城市邊上的大橋,那是全國聞名的大橋啊,離水面那麼高,距江面那麼遠。沒有荷葉,沒有蛙鳴。凡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