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屬任何人所不敢想象。
如何控制上海市民的情緒,制止一切所可能發生的「抗日行動」,在抗日怒潮高張至極的時候,莫說上海市長沒有把握,卽令出動全上海的軍警,彈壓疏解,祇怕也是枉然,因此,當吳鐵城說明了當前困難癥結之所在,連黃浦灘上以「閒話一句」馳譽於世的杜月笙,不禁也為之躊躇遲疑,不敢承諾,他考慮了半晌,也祇好委婉的答覆吳鐵城說:
「這一件事,在此刻這種局面之下,能否絕對做到,我想隨便那一位也無法打包票。不過,我答應市長,從放下電話聽筒開始,我總千方百計,盡力而為就是。」
得到杜月笙這樣的答覆,吳鐵城已經很滿意了,二十年後,他撰文哀悼杜月笙之逝,往事如煙,而他記憶猶新,他在紀念文中寫著:
「……民廿一年,餘長滬市之初,卽遘一二八之變,當時日牒之答覆,後方之應付,以及停戰之協議,地方與政府意見一致,合作無間,因應適宜,實出(杜月笙)先生之助。」
一月二十八日正午,吳鐵城獲得杜月笙的承諾以後,胸有成竹,滿懷欣喜的去和日本駐滬總領事村井倉松,從事最後談判。這一次談判持續一個多鐘頭為了取信於日方,旣已取得抗日教國會實際主持人杜月笙的諒解,他卽席下令上海公安局:
「查本市各界抗日救國委員會有『越軌違法』行為,本市長本諸法治精神,仰該局卽將該會取銷,以維法紀,切切此令。」
吳鐵城的誠懇坦白,決斷明快,使村井倉松為之愕然,對於他那張滔滔不絕,刁鑽非難的嘴巴,吳鐵城的劍及履及,斬釘截鐵,無異猛伸一拳將它抵住。村井倉松「所願」已遂,無話可說,再提出五名受傷東洋和尚的醫藥、撫慰等幾點雞毛蒜皮的要求以後,雙方隨卽達成協議。村井倉松辭出上海市政府,吳鐵城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答覆日本總領事抗議書」,刊載協議各點,他請市府秘書長兪鴻鈞,親賷面遞村井。兪鴻鈞驅車疾駛,趕在下午一點四十五分,將答覆書送交村井倉松,並且得到村井滿意的表示,日方祇是敦促上海市政府切實執行而已。一天風雲,彷佛已成過去,兪鴻鈞匆匆趕回市府,向吳鐵城覆命,吳鐵城當卽拍發「勘未一」「限卽刻到」的電報,將交涉經過,分呈南京中央執行委員會,和行政院,然後,吳鐵城心頭一鬆,拖著疲乏的身體,回家休息。
全上海的新聞記者,只有「時報」的金雄白,事先探悉吳鐵城「一二八」中午要接見村井倉松,作最後的談判,因此他獨自在海格路望廬吳公館坐候,兩點鐘敲後,吳鐵城滿臉疲容的回來一見到金雄白,他開口便說
「對日交涉已經順利取得協議,戰禍可望避免。」
吳鐵城的這兩句話,字字皆有所本;對日交涉不但取得協議,而且村井倉松已經接受了我方的答覆書,日方唯一堅持的條件,取銷「抗救會」,停止抗日行動,吳鐵城尚且在交涉之前,就跟杜月笙獲致協調,杜月笙顧全大局,當時卽已在全力疏導之中。
但是,金雄白還有點不能置信,他率直的追問吳鐵城一句:
「真的順利解決了嗎?」
吳鐵城怫然不悅,他厲聲的說:
「我是市長,又是辦理交涉的負責人,不信我的話,就不必來問我。」
金雄白肅然而退,當天下午,上海「時報」以巨大木刻紅字標題,釋出此一獨家訊息時報出了號外:中日問題和平解決。全上海人緊緊繃著的心絃,豁然鬆動,業已遷往上海租界的閘北、虹口兩區民眾,心中篤定,現出笑容,又在通往虹口閘北的通衢大道,組成長龍,仗不打了,大家放心大膽的回家。
「一二八」恐怖之夜
跟吳鐵城透過電話以後的杜月笙,戒慎戒懼,誠徨誠恐,眞把化除敵意,嚴禁衝突的日方要求,遵照吳鐵城的意思,當做一件大事辦理。兩個多月以前,發動勞工大眾,幫會弟兄,奮不顧身,自帶便當去從事抗日救國的是杜月笙,如今面臨大戰,必須緊急剎車,要全體市民停止抗日運動的這個話,吳市長仍還是要借重他的金口。出爾反爾,何以自圓其說?杜月笙最感躊躇難決的便是這一點。當他掛上電話聽筒,跑到隔壁去和張嘯林一商量,事急矣不管說不說得過去,還是趕緊採取行動,以免稍一遲延,誤了大局。
於是杜門中人全體出動,分赴上海各區。剴切陳詞,並且留下來擔任監視,他們傳達杜月笙的吩咐,務必保持冷靜,儘量避免中日之間的敵對行為,至於這一緊急變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膏藥?目前天機不可洩露,事後則大家不問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