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更是從此閉緊了嘴巴,躺在床上,睜大了眼睛,仰望天花板,似在休息,又像是在深思長考。一室寂然,逼人而來的低氣壓,使房裡的人,一臉的愁苦鬱悒。
狂飈來襲的這夜,總算平安渡過,八月二日的早晨,滿天陰霾,空際偶或飄過一陣急風勁雨,打電話問飛機場,颱風雖已離境,可是滯留臺北未能成行的旅客很多,當日上午是有一架飛機從臺北來香港,飛機上有沒有陸京士,啟德機場猶未接獲飛報,因而也就無可奉告。麕集在客廳裡的杜門親友一商量,決定暫切且先不告訴杜月笙,陸京士究竟來是不來。還是等到獲得了確訊,再講給他聽,免得他激起希望再失望,以他當時的心理狀況,可能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但是杜月笙卻深信陸京士這一天一定會到因此精神顯得特別的好,他堅持要起床到客廳裡去,家人親友明知他是極力振作等候陸京士,沒有人敢加以勸阻。吃中飯的時候他也要在客廳裡和大家一同進食,眼睛不時的在向門口探望。
剛開飯,還不曾動筷子,電話鈴響,杜月笙特別留神,接電話的人一聽對方講話的聲音,立刻喜孜孜的向杜月笙報告:
「是朱文德從飛機場打來的。」
杜月笙點點頭,筷子往桌上一放,等著電話裡傳來的訊息,祇見萬墨林放下電話筒,一面跑過來,一面在哇裡哇啦的喊:
「京士兄到了!朱文德說,他今天一早五點鐘就跑到了松山飛機場,所以趕上了飛機,此刻正在辦手續,馬上就可以坐車來!」
杜月笙臉上卻將信將疑,似笑非笑,他緩慢的搖頭,冷冷的說:「假的,假的!騙騙我高興罷了。」
雖話如此說,但是眾人注意得到,他已輕輕的擱下了飯碗,那意思顯然是想等一等,等陸京士到了再一道同吃,於是,在座諸人也就不約而同的將碗筷放下。
從堅尼地臺門外,一直到客廳裡,一路都有人在駐足盼望,因此,當陸京士一行抵達便自外而內的爆出聲聲歡呼:
「來了!來了!」
飯桌上的杜月笙迫不及待,他顫魏魏的站起來,於是,客廳門口一下子湧進來好些個人,簇擁著風塵僕僕的陸京士。緊跟在陸京士身後的,則是到啟德機場去接他的吳開先、沈楚寶、朱文德和杜維藩。
杜月笙一見陸京士,情不自禁,喜極而泣,他眼眶中滾動著淚水,右手一抖袍袖,急切的伸出那隻乾癟枯瘦的手,和陸京士緊緊交握,一抓住了便牢牢不放,與此同時,還用左手在陸京士的手背上,一遍又一遍的,輕輕撫拍
陸京士和杜月笙睽違多時,乍一見面,看見老師夫子病體支離,形銷骨立,竟然憔悴衰弱到如此程度?心中一陣酸楚,兩股熱淚卽將奪眶而出,然而他深知此刻一哭大不相宜,於是他竭力的忍住。聚集在周圍的杜門中人看見他眼睛紅了,人人都在心中默唸:
「京士兄,你萬萬不可哭啊。」
陸京士忍住不哭,卻是苦於一肚皮的話,格格不吐,他一句話都講不出來,耳朵裡祇聽到杜月笙在用感慨萬千的聲調,聲聲嘆息的說道:
「就是我的兒子,聽到了我病重的訊息,也未必能夠立刻趕了來。京士,你在臺北有這樣重要的工作,居然就能夠不顧一切的跑一趟香港,真使我不勝感激」
陸京士悽酸難忍,他唯有訥訥的說:
「先生,這是我應該的嘛。」
於是杜月笙重又亢奮起來,他流露著一臉的喜色,關懷的問
「京士,你還沒有吃飯啥?」
陸京士點點頭。其實,那日他唯恐遲到一步,搭不上飛機,大風雨中,天還沒亮便匆匆的趕到松山機場,莫說午飯,他這大半天裡,竟然是水米不曾沾牙。
「來來來!」杜月笙拉起陸京士的胳臂:「我方才就是在等你,此刻我們一道來吃。」
噹啷一聲飯碗敲破
拉陸京士和自己並肩坐下,又殷殷的招呼吳開先、朱文德和沈楚寶,叫大兒子杜維藩也落了座,傭人立刻便送上飯來,杜月笙眼睛直在望著陸京士,他伸出右手去接,那隻右手由於過度的興奮和激動,直在簌簌的發抖。傭人確實已將飯碗遞到了他的手上,他也接住了,然而,卻不知道怎麼一來,飯碗?了一?,「噹啷」一聲,摔到了地上。
一隻飯碗齊巧摔成兩片,杜月笙旁邊的地板上,飯粒狼藉。
彷佛驟然之響起了巨雷,一客廳的人臉色陡變,偌大客廳,寂靜如死。
然後又有此起彼落的寬慰、支吾、和敷衍之聲:
「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