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你,我不想活了。」
當下,楊志雄大吃一驚,心跳突突,由於他深知杜月笙平生無戲言,益更瞭然問題之嚴重。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又衷心希望這時候杜月笙是在跟他開頑笑,於是他特地打個哈哈,漫不在意的答道:
「月笙哥,阿是儂今朝心裡弗開心,儂阿是要向我發發牢騷?」
「我今朝已經做過禱告了,」杜月笙答非所問,慨乎言之的道:「京士今天能夠來,我還可能有希望,否則的話,我這次的病,一定凶多吉少。」
當日,正值颱風襲港,山搖海嘯,天昏地黯,楊志雄聽杜月笙這麼說時,心中卽已升起不祥之兆。但是他為了安慰杜月笙,不使他盡鑽牛角尖,因此他再用頑笑口脗說是:
「月笙哥,你這叫什麼禱告?你簡直是在跟天老爺打賭嘛!」
詎料,杜月笙不予置理,他一聲苦笑,娓娓的告訴楊志雄說:
「志雄兄,我跟你相交已久素有淵源,而且特別的有緣份,因此之故,我才把我在別人面前從來不說的話,說給你聽。我老老實實告訴你,我實在是不想活了,我為什麼不想活?其中原因,我想你至少可以曉得一半。」
楊志雄這才明白,──當杜月笙觸及現實問題時以雙方交往之久,相知之深,楊志雄已斷乎不容迴避,因此他唯有尷尬的笑,一面搜尋枯腸,想找些能使杜月笙「看得開些」的勸慰說詞,然而直到最後,他祇是無可奈何的在說:
「月笙哥,自從共產黨佔據大陸,我們逃出黃浦灘。所有的朋友,那一個沒有困難?月笙哥你祇要想想,困難是人人免不了的,你就可以心安理得,撐過這一段日子,將來總有重回上海的一天。」
「你說得不錯,志雄兄,你們都可以重回黃浦灘,就祇是沒有我杜月笙了,」慘然一笑,杜月笙繼續說道:「我老實不客氣告訴你,如今我存在香港的錢,幾乎全部用光。我早就曉得,我這筆錢用光了的時候,我就唯有死路一條。」
「笑話?」楊志雄提出抗議,他提高聲音說道:「莫說你杜先生一生一世仗義輸財,功在國家,就憑你幾十年裡放出去的交情,你救了多少條性命,濟了多少人的急難,造成多少人升官發財的機會?祇要受你恩的人天良不泯,略略的盡一盡心,報一報恩,月笙哥你還會為銅鈿的事情發愁?」
當下,杜月笙笑容之蒼涼、慘淡,楊志雄往後追憶的說,竟然令他無比悲酸、無限悽楚,楊志雄覆述杜月笙回答他的話說:
「志雄兄,人人都有床頭金盡,錢用光了的時侯,人人都可以說朋友有通財之義,緩急相濟的話。唯有我杜月笙不可以,因為我無論借多少錢,其結果終究還是用光。」
「月笙哥!」
「一個人與其沿門托缽的求生,多活一日只不過多拖累一些朋友,」杜月笙不勝欷殻У乃檔潰骸負尾蝗繚緄闋唄罰�涓鑾邇灝裝椎乃潰�篩刪瘓壞娜ィ俊�
楊志雄不勝悲愴,他不敢正視杜月笙,於是默默的低下頭去。
「我杜月笙還是這個老脾氣。」驀地,杜月笙又眉毛一掀的說:「說一句是一句我說我不想活下去,老兄,我祇是希望你不要跟他們一道亂搞,你們想救我一命,其實是反而增添我的苦惱。」
這是杜月笙和楊志雄推心置腹,坦誠相見的最後一次傾談
假的假的騙我而已
八月一日香港風狂雨驟,澈夜不休,那一天杜月笙視為一線生機的陸京士自臺抵港他的希望終於受阻於惡劣氣候,因而歸於破滅。其實,當日,陸京士在凌晨五時,拂曉之際卽已趕到松山機場,由於香港刮颱風,松山機場宣佈停航,陸京士憂心如焚,卻是行不得也無可奈何,他在松山機場急電香港,改在八月二日啟程。
是晚,杜月笙面容灰敗,神情沮喪,至親好友圍繞在他病榻之旁。杜月笙環顧四周,一張張面孔俱是焦灼萬狀,於是杜月笙又皺了皺眉頭,漾一抹苦笑於唇角,他宣佈說:
「我今天許了個心願,我心中所想的這一個人如能飛到香港,那麼,我的病或許能夠得救,但是方才我偏偏接到這個人的電報,說他今天不能來了,所以我現在已經曉得,我這個病決不會好。」
頓時,病榻左右爆起了驚呼、駭叫,和哭泣之聲。杜月笙的家人親友,挖空心思的予他寬慰勸解,勸他不必迷信。但是杜月笙的臉上,卻竟出現一種極不耐煩的神情,他向爭先恐後,發話安慰他的人,著力的一揮手,說是:
「好啦,好啦!」
當眾人鉗口不語,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