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兒出去沒多久,薛真真悄沒聲息的一溜煙鑽進林楚望的房間,毫不客氣的在她床尾坐下來了。
並未察覺自己是個不速之客的薛真真,單刀直入便問:“那白人女人是舅舅在外面討的小老婆?”
“……”楚望仰頭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是的,是個葡萄牙人,那小孩兒是他們在外頭生的兒子。”
“哦……”薛真真若有所悟的點點頭,“那就是個庶子了,我還是頭一遭見到誰家庶子是個高鼻大眼的白小子。”
楚望:“呃……如今我們才來香港沒多久,沒怎麼出過門。等幾個月你去上中學,見得就多了。”
薛真真偏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又神神秘秘的端了腳凳,湊到林楚望跟前,說,“我覺得今天舅媽有些緊張。”
楚望便也來勁了,“怎麼覺出來的?”
薛真真壓低聲音道,“那套定窯的白茶具,當年統共就出了三套,從前滿洲正黃旗大學士家有一套,太平天國那會兒那套給摔了。剩下兩套,一套我在國民博物館見過,還一套竟在舅媽家?這一套茶具在公共租界都能買幾棟樓了,放在別人家那可是要鎖起來典藏的傳家寶,怎的今天就拿出來招待客人了?”
楚望仔細回憶了一下,隱約記得初中歷史老師講過,有一套是八國聯軍時期劫走了,後來陳列在大英博物館裡,當然沒啥可能在她姑父家。她便笑道,“是仿的。”
薛真真是別人說什麼她信什麼,也不深究。她恍然一般“哦”了一聲,思緒飄遠了良久,又回神來問,“可是仿到這種程度,也很值錢呀。”
楚望點點頭,“換幾塊金條沒大問題。”
“所以,舅舅這個新接的姨太太,使舅媽緊張了,”薛真真又繞回了那個問題,“於是她今天又是碧螺春,又是白茶具,又是讓我們跳舞的,是因為姨太太第一次上門,要給她娘倆一個下馬威咯?”
“是呀。”楚望噗嗤一聲笑了。不過隨後她想想,又覺得很奇怪,“老爺子們有三五個姨太太,如今不是很正常嗎?特別是在香港這地方,娶個小老婆生幾個混血孩子也不稀罕呀。姑父這些年怎麼就只姑媽一個太太,瑪玲姐一個女兒長到十六七歲才添了個姨太太,回來還怕看到姑媽臉色?”
這次換薛真真一臉震驚的看著她:“你不知道嗎?!”
楚望搖搖頭,“知道啥?”
薛真真思索半晌,湊到她耳邊說:“這時從前鬧得可大了!那時我也還小,也是後來才聽旁人說的,你別告訴別人!”
楚望點點頭,表示洗耳恭聽。
薛真真將聲音壓的更低了些:“從前我娘和我們一般年紀時,我們家沒什麼錢也沒什麼權勢,只能算一般般的小資家庭。我娘先嫁給了我爹,算是高嫁,從紹興來了上海。後來聽說我爺爺幫我舅舅,就是喬老爺尋了門親事,那家姑娘是紹興林家么女,雖說是庶女,但是母親早亡,便一早養在二哥林俞的正房妻子膝下……哦,就是你親孃足下。”
林楚望點點頭,原來小姑媽是林楚望的娘一手教導的。
薛真真接著說,“那位蘇夫人,也就是你娘,是江南富甲一方的茶商蘇家的嫡女,比林家有錢到天上去了,後來不知怎麼的就嫁去了林家,那時林家二少爺已經有了個妾,妾還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就是你哥和你姐姐。”
林楚望一臉複雜的點點頭,說,“我知道那是我哥和我姐,以後不用強調了。”
薛真真接著一臉羨慕的說,“那位蘇夫人沒出閣時就已經名滿江南,不僅因為漂亮大方,總之是個很有名的閨秀。當時嫁到林家時,上海許多人家的少爺都哭了好幾夜……好像其中還包括我爹。後來聽說林家么女是由她一手教導的,我外婆想也沒想,便答應了這門親事。其中好像還有個波折,是蘇夫人無論如何都不允許林家么女未來的夫婿納妾,外公聽完還有些不願意,但是被我外婆罵了一頓,親自帶著我舅舅,就是喬老爺去林家,當著林家許多女眷親口對天發誓說:‘他這輩子只娶一位妻子,絕不納妾。’這件親事才訂了。”
薛真真便又湊近了些:“訂親之後,我姑父就去了京師大學堂,就是現在的北京大學。剛好遇到新運動,第一批赴歐留學。四年後學成回來,爺爺在上海創辦了學校,家中也富餘了不少。加上姑父又爭氣……總之那時的光景,已經不是你們林家能比的了。”
林楚望聽她不經意間又炫富了,便笑著點頭道,“確實,但是後來呢?”
薛真真道:“當時聽說林家老爺出錢,送舅媽和你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