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雙目一合,朗朗道:“施主既已心無掛礙,又何必執著。”姜無涯沉默了片刻,自忖道:“是啊!我若真的心無所求,又何來這許多煩惱?”一股莫名的愁苦湧上心頭,他必恭必敬道:“大師教誨的是。弟子愚鈍,已至於妻離子散,兄弟反目,害人害己,遺禍無窮。弟子也不知何為執著,何為彷徨。還請大師指條明路。”
“心無掛礙,無掛礙,方無恐怖,遠離顛倒夢想。是為有求皆苦,無求乃樂。世間本有許多事物,明明不存在,卻因世人愚蠢恐懼,又被憑空捏造了出來。施主沉溺其中,如何能擺脫業障,悟得本性。”聽到老僧這番話,姜無涯恍惚道:“那弟子要如何做,才能回頭是岸?”
老僧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花亦非花,物亦非物。本來自在,又何須強求。施主執著於莫須有,六根難淨,心源枯竭,不但看不清這世事滄桑,更看不清本心未來。”
那老僧寥寥數語,猶如山崩地裂,晴天霹靂。姜無涯從未如此震撼過,以至於覺得自己真是枉讀了十年聖賢書,竟然還是如此膚淺。他驚駭之餘,連磕了三個響頭,並祈求道:“求大師指點迷經,帶弟子脫離苦海。”
老僧淡淡道:“別有世間未曾見,一行一步一花新。念之則亡,忘之則生。生似死來死似生,生死無常似有常。心無掛礙,死便生,常思掛念生便死。世人皆知世間苦,卻不知苦從何來。如此只知向菩薩求取功名富貴,太平安樂的飯夫走足,看到的只是我佛的功德慈悲,卻不知佛法真諦何在,即便焚香叩首亦是枉然。還有那些只知廣集香油錢,手捧金缽盂的釋家行者,他們修繕的也僅僅只是佛像,又豈是佛心本來。施主若想脫離苦海,立地成佛,還須忘盡一切,從頭來過。”
老僧妙語連珠,聽得姜無涯出神入殼,感慨不已。他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吁了出來,隨即拜倒道:“老禪師微言大義,令弟子醍醐灌頂,茅舍頓開。弟子願皈依佛門,追隨大師參禪悟道,此生遠離紅塵。”
誰知那老僧卻搖頭道:“諸佛至高無上的妙道,都是經過多生累劫勤苦修煉才得來的。要行一般人所不能行的善行功德,忍一般人所不能忍的艱難困苦。那是隻用一點點感悟和小小的心機,就能得道的。翠竹黃花皆佛性,清池皓月照禪心。施主無論在何處均可悟道,又何必鍾情於小廟呢!”
姜無涯覺得老僧是有意考驗自己,於是懇切道:“弟子自知天資愚鈍,而大師乃是在世活佛,唯恐看不上眼。但弟子還知,二主神光為求佛法真諦,自斷一臂的故事。弟子此生但求能追隨大師左右,若大師不肯收留,那弟子便長跪于山門之外,至死方休。”
老僧雙目一睜,只見其眸子中精光連閃,彷彿要洞悉姜無涯的內心般。須臾,老僧又闔上雙眼,撥著念珠誦起經文來。姜無涯見狀,二話不說,連磕了三個響頭,便轉身離去。
姜無涯來到山門外,朝山而拜。從此,無論日曬雨淋,風吹雪打,他都沒有半分退卻。因為姜無涯意識到,只有留在大同寺出家,才能化解自身的罪業。也只有悟得大道,才能減輕他內心的傷痛,使其超脫苦海。
胖和尚步入大殿,見老僧正在禪坐養神,不由搖了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當他正要轉身離去時,卻聽見老僧問道:“苦渡,他還跪著嗎?”胖和尚啊了一聲,點頭表示沒錯。老僧嘆道:“世人迷茫,還須來往。而此人深具夙願慧根,若能潛心向佛,他日必成有道高僧。阿彌陀佛!天意難違,就請他進來吧!”
苦渡聞言,忙謝過老僧,隨即興高采烈地去請姜無涯去了。苦渡之所以高興,是因為連日來他不斷給姜無涯端茶送水,可姜無涯為表誠心,竟是不吃不喝地撐到了現在。他每每看見搖搖欲墜的姜無涯,內心都會平添不忍。
須臾,只見苦渡攙扶著姜無涯走進了大殿。此刻的姜無涯,已是唇齒乾裂,面白如紙。但他一見到老僧立刻就來了精神,竟擺脫了苦渡的攙扶,噗通跪倒在老僧面前,有氣無力地道:“大師,您是不是願意收留弟子了?”
老僧頷首道:“悟得色空還本性,誠為佛度有緣人。”姜無涯激動之餘,急忙哽咽道:“多謝大師收容,弟子誠心向佛,必會潛心修行,不負大師教誨。”說完,當即昏了過去。
兩天後,姜無涯身體略有好轉,便來到大殿受戒。
老僧雙目微垂,淡淡道:“你俗名姜無涯,又是半路出家,老衲就賜你法號苦海,為苦難、苦渡師弟,你看如何?”姜無涯雙手合十,誠然道:“無涯既苦海,苦海方無涯。弟子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