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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把它搬到他身邊。於連帶著書寫用具坐下了。他數了數,十二個人坐在綠檯布周圍。

“索萊爾先生,”公爵說,“您到旁邊的屋子裡去,一會兒有人叫您。”

房主人顯得頗不安,“護窗板沒有關上,”他稍稍壓低聲音對旁邊的人說,又對於連愚蠢地喊道,“從視窗看也沒有用。”於連想,“我至少是被捲進了一樁陰謀。幸好不是通向格萊沃廣場的那種。如果有危險,我也應該去,為了侯爵就更應該去。如果我有機會彌補我那些瘋狂之舉將來會給他帶來的煩惱,那該多好!”

他一邊想著他那種種的瘋狂和他的不幸,一邊察看周圍的環境,直看得牢記在心,永遠不忘。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他根本沒聽見侯爵對僕人說街道的名字;侯爵乘了一輛封閉的馬車,這在他是從未有過的。

於連這樣想啊想,想了好久。於連所在的客廳,牆上張著紅色天鵝絨帷幔,飾有很寬的金線。靠牆的小桌上放著一個很大的象牙十字架,壁爐上擺著德·邁斯特先生的《論教皇》,切口塗金,裝幀豪華。於連開啟書,免得人家說他在聽。隔壁房間裡,說話的聲音有時很高。終於,門開了,有人叫他。

“請你們記住,先生們,”主席說,“從現在起,我們是在德·某某公爵先生面前說話。這位先生,”他指了指於連,“是一位年輕的教士,忠於我們的神聖事業,他有驚人的記憶力,可以很容易地把我們的發言的每一句話複述出來。”

“請先生髮言,”他說,指了指態度慈祥、穿著三、四件背心的那個人。於連覺得直呼背心先生更來得自然。他攤開紙,寫了很多。

(這裡作者原想放一頁刪節號,“那樣未免不雅,”出版者說,“對一本如此淺薄的書來說,不雅就是死亡。”)是掛在文學脖子上的一塊石頭,不出六個月,就會讓它沉下去。在妙趣橫生的想象中有了政治,就好比音樂會中放了一槍。聲音不大,卻很刺耳。它和任何一種樂器的聲音都不協調。這種政治必然會惹惱一半讀者,並使另一半讀者生厭,他們已經在早晨的報紙上讀到了更專門、更有力的政治了……“

“如果您的人物不談政治,”出版者又說,“那他們就不是一八三0年的法國人了,您的書也就不像您要求的那樣是一面鏡子了於連的記錄有二十六頁,下面是一個大為減色的摘要,因為依例要刪去可笑之處,太多了會顯得討厭或不大真實(參閱《法庭公報》)。

穿好幾件背心、態度慈祥的那個人(可能是位主教)常微微一笑,於是他那包著晃晃噹噹的眼皮的眼睛就射出一種奇特的光,表情也比平時來得果斷。這個人,人家讓他第一個在公爵(“什麼公爵呢?”於連心想。)面前發言,顯然是要陳述各種觀點,履行代理檢察長的職責。於連覺得他遊移不定,沒有明確的結論,人們也常常這樣指責那些法官們。討論中,公爵甚至就此責備他。

一番道德和寬容哲學的說教之後,背心先生說:“高貴的英國,在一個偉大人物、不朽的皮特的領導下,為了阻止革命,已經花費了四百億法郎。請會議允許我稍許直率地談談一種令人不偷快的意見,英國不大懂得,對付波拿巴這樣的人,尤其是當人們只靠一大堆良好願望來反對他的時候,惟有個人手段才具有決定性……”

“啊!又在讚美暗殺!”房主人不安地說。

“饒了我們吧,您那一套感傷的說教,”主席生氣地喊道,那對野豬眼射出了一道兇光。“說下去,”他對背心先生說。主席的腮幫和額頭氣得發紫。

“高貴的英國,”報告人接下去說,“如今已被拖垮,每個英國人在付麵包錢之前,必須先支付用來對付雅各賓黨人的那四百億法郎的利息。它不再有皮特……”,“它有威靈頓公爵,”一個軍人說,擺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

“求求你們,靜一靜,先生們,”主席高聲說道,“如果我們還爭論不休的話,讓索萊爾先生進來,就是多餘的了。”

“我們知道先生有很多想法,”公爵惱了,一邊說,一邊望著插話者,從前拿破崙手下的一位將軍。於連看出這句話影射一件極具侮辱性的個人隱私。大家都微微一笑,變節的將軍看來要大發雷霆了。

“不再有皮特了,先生們,”報告人又說,一副洩了氣的樣子,就像一個對於說服聽眾已然完全不抱希望的人。“即便在英國出現一個新的皮特,也不可能用同樣的手段欺騙一個民族兩次……”

“所以,常勝將軍,波拿巴,今後不可能再在法國出現了,”插話的那個軍人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