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這麼小氣!”我知道她想說的其實是“清清靜靜”而不是“乾乾淨淨”,不過尚未等我更正她的用詞,霞已經砰的一下,將門重重關上。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端起霞喝過的水杯,杯裡的水清澈平靜,杯沿還留下了她清晰口紅印;我眯了眯眼,將杯子舉到眼前,拇指與中指一彈,一縷陽光射進屋子,穿透了水杯,光影折射下閃出七彩光芒,一座建築物隱隱綽綽出現在水中。我仔細辨認了一陣,卻發現這座建築我曾見過,其實便是村東頭那座自清末就已廢棄的廟宇。
霞是個命中帶水的人,成於水,也將損於水。對於算八字我只是略微知曉並不精通,所以每次她碰過的有關水的東西,我都會這樣看一看,看看她的劫難什麼時候到。水能預示,能提前得知,幫她避一避,也當我盡一份朋友之力。
清末,神州亂世,妖孽橫行。廟宇被棄的原因已經無從知曉,但是我確信,此時廟宇的影像出現在霞接觸過的水中,不是什麼好兆頭。
我暗自琢磨了一陣,決定過去看看。我只得這麼一個朋友兼房東,雖然時常與我鬥嘴加鬥氣,我不想失去。
跨出屋子,我對著毒熱的陽光嘆了口氣。這樣的天氣,我一般都是晝伏夜出,不到太陽落山不會出門。一邊擦著額頭迅速湧出的汗水,一邊難免在心中對自己如此重視友誼的偉大情操自贊了一下。路過樟樹時,我瞅了它一眼。大概也是太熱,老樹躲進地底深處納涼去了,樹冠紋絲不動的。當然或者還是因為剛才浩宇在屋外,老樹看著不爽,躲開了。
這老精怪,怎麼越來越像人了!我暗笑。
再抬眼朝西望去,隔著幾十米的浩宇二伯家門口甚是熱鬧,有若干人竄進穿出,霞那身顏色鮮麗的衣裙在鄉人灰黑色的土布褂中極為打眼。我想了一下,轉身朝東走去。
朝東五里,有廟默立,破敗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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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有問題,我早已知曉。自古以來,廟中供奉的是神,是仙。精怪類就是貪香火,一般也是對廟宇敬而遠之的。除非少數道行極高的妖,也必定要藉助周遭的邪氣,佔盡天時地利才敢把廟宇變成自身修煉的場所。所以,諸如廟宇這樣的地方,要麼乾淨聖潔無妖無鬼無怪,要麼藏有窮兇極惡之徒。如今這座廟雖然破敗,卻餘威猶存。在此修煉的也不知到底是什麼東西,修來修去,把個廟修成了煞地,還是很需要些功力的。
聚煞之地,當然不是那麼好相與。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我在村子住了一年半,大家一直相安無事。祖奶奶囑託我要在煞地待著,我就待著,把煞除去,“煞地”就不成為“煞地”,我就得另外尋找一處“煞地”繼續待著——那不是自找麻煩麼!況且,草屋雖然只得兩間,但基本生活功能俱全,還有個活了快一千年的樹精充當門衛,雖然嘴有點碎脾氣有點臭,但勉強算得上又乖又聽話,真是求也求不來好事一樁,我很滿意。
再況且一下,我討厭搬家。
三歲背經文,五歲學畫符,七歲練劍術,就這樣,渾渾噩噩虛度二十三年光陰,真是不知道人這一生樂趣何在。每次情緒低落的時候祖奶奶總會在夢中開導我——她現在是幽魂一縷,只能在我夢中出沒——可以從前朝說到未來,大多是前朝李氏女天師如何如何有名,如何如何為民除害,如何如何被鄉鄰愛戴,如何如何被官家表彰等等;但關於未來,她所言甚少。被我逼急了就說,現在人人混一口飯,生活何等空虛無聊,像我這樣能與鬼怪之物打交道,至少充滿樂趣。
我從夢中怒醒,喃喃咒罵:樂趣?我呸!
還有那個不知道為何強加到李氏身上的奇怪找人任務,諸如為什麼要找那個人、那個人究竟是個什麼人等等,我問過祖奶奶數次,祖奶奶每次都顧左右而言他。後來我才明白,原來她也不知道。我想,祖奶奶不投胎,不入輪迴,靠著祖宗們的那點功績當老本支撐了十幾世,帶出一個又一個像我這般的人,卻一直沒什麼成效,難免太失敗了——所以,我也不指望在祖奶奶的引領下,最終能終結李氏女子的這個在我看來是莫名悲慘莫名淒涼還莫名其妙的命運了。
找到找不到對我來說沒什麼大意義,混到我忘記自己名字的時候,就是解脫。只要活著,總能有那一天——我如是樂觀的想,並身體力行的付諸行動。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
☆、之三
走一路,嘆一路,來到廟前時已經花去了約莫40分鐘。太陽正當午,汗順著臉頰流下,我伸手理理頭髮;眼前,廟,靜靜佇立,雖然破敗卻絲毫不顯頹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