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樓,要了雅間兒,顧茂丙便徑直推開雅間的窗戶,拿著一個黑瓷的小酒壺對著壺嘴兒喝熱酒,喝了一會,膽子大了,心思開了,他才開始說些長輩的壞話,也不算是壞話,就是有些東西,他見不得。
“七叔,今兒小侄兒說些話,你聽了可別怪我。”
顧昭點點頭,拿著筷子正在摳羊頭上的眼睛吃:“你說唄。”
“那侄兒可就明說了,錯了您可別罵我。”
“說吧,我罵你作甚!”
顧茂丙撓撓腦袋:“七叔,我就覺著大伯二伯算計你呢!”
顧昭頓時樂了,取了刀子在羊頭上削了臉肉到一邊的盤子裡,待放滿便給顧茂丙端到窗臺上與他吃。
“沒事兒,在上京也常這樣,你大伯二伯具是好心,也是擔心以後我老了沒個後,你是聰明孩子,有些事兒你看到了,心裡也清楚,也別揭破了,隨他們鬧吧,我不接就是,總歸……也是我對你大伯不起。”
顧茂丙看著顧昭,心裡很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小半天,他才艱難的說:“七叔……您能不能別把旁人看那麼好,大伯那肯定就是這樣,可二伯伯……”他靠在窗欄上想了好半天才說:“叔叔跟大伯是做大事兒的,那裡知道私下的惡水爛腌臢事兒……”
說到這裡,他看看外面的街道:“七叔,這是二伯伯經營了多少年的地盤了,咱們幾個人,他們幾個人,您甭說燕王殿下在這裡呢,也甭說大伯在這裡呢,雖是一家人,不是侄兒多心,他要算計,小侄兒與你加上大伯和一塊那都不成的,二伯那人……”
顧昭手裡的筷子也停了,看看顧茂丙:“你二伯如何了?”
顧茂丙雙手抱著頭苦笑道:“七叔,打咱們來的第一天起,他們就全家一起算計了,當家的啥模樣,下面也啥模。
咱就說二伯家的祠堂吧,如今他家才幾個人,蓋的祠堂卻是五代人都能堆的下的祠堂,您看那位臺,您數數幾層,您看看祭墊,列了多少行!
你看他家那條街,前街后街,左巷右條子,那些書院學舍,二伯跟旁人不同,他是走一步算的是十步的人,他蓋祠堂想著是庇護五代十代百代,蓋家裡的屋子,那是前前後後算到玄玄孫的院子,那書院,親戚左右五個手指那家沒被拉進去?他是左拉右捆把能拉的都系在一條繩兒上,您只當他們是長兄為父呢,怕是我大伯是這般想的,二伯……小侄兒不敢說旁個,倒也能堆出幾樣結果,我只怕說了,叔叔您就真生氣了。”
顧昭只覺著這孩子寫戲文寫多了,見他有些急迫,也就笑著說:“那些規矩向來我不是太注重,論年紀,你也知道咱倆差不多,你只管說,出了這門,我忘了就是。”
顧茂丙張張嘴,他少時受罪,雖然家裡的教育受的不多,可到底是大家子弟,教養在那裡呢!那些沒發生,他能預想出來的事兒,真要說出來,那可忒惡心了,再者,給長輩說壞話,背後編排長輩,這孩子眼球子都憋紅了,小半天兒,總算是說了一句:“叔,你跑吧,這事兒沒辦法解決……也沒辦法說。”
顧昭一愣:“怎麼了,還有人要謀害我不成?”
第一百四十二回
許是人生經歷太多,顧茂丙自小便對這世上種種頗有自己的見解,他從一邊看著自己小叔叔這幾天被算計,算的他頗為悵然。
小叔叔是沒見過從前的嘴臉,何嘗知道他見過什麼,瞧瞧那些如受了乾坤秀氣,有賢聖奇資,似玉品質的好人們,一個個的沒皮沒臉的打著孝敬的名聲算計人,
可這就是家啊,他的家,小叔叔的家,姐姐的家,大伯伯的家,便是你有通天徹地的能夠,又如何?
他看看小叔叔,心中有千般話,卻只能化作一句:“如今這北疆的天是二叔的,地也是二叔的,小叔叔,日防夜防,未必能防得住自家人。”他苦笑了一下,雖是旁觀者清,卻也至多再勸一句:“昨兒,侄兒看到了不該看的,聽到了不該聽的,那是長輩,侄兒不能說不好,就只能說,您任他們千般造化,只管走了乾淨,您說呢?”
顧昭站起來,呆立窗前,耳邊忽然響起一陣絃樂,仔細聽來,卻是琵琶三絃之聲,那套詞便是這樣的:
去歲神京春拂面,酒半醺,臥玉床金做屋瓦,高堂箏弦邀羅賓,呼玉女侍八珍,佳人輕挑玉帶鉤……
許久,顧昭笑了:“也罷了,便避一避吧!橫豎,也就這一次,你伯伯還活著呢,由著他們,若是那天,老的都沒了,我不找他們就好了,到了那會子……誰知道呢!”
顧茂丙長長出了一口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