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扣上蓋子。
沅芷忙道:“奴婢再去請示殿下。”須臾迴轉,“殿下有請。”說罷引我進了玉茗堂的西廂。只見昇平長公主端坐在南窗邊,幾個宮人捧了銅盆沐巾、頭油梳櫛等物站在一旁,一個年長的宮人正在銅盆中浣手。
沅芷道:“殿下,朱大人來了。”我忙上前行禮。
昇平睥睨道:“信呢?”
我將信雙手奉上。昇平自沅芷的手中接過信,那一瞬的酸楚與期待令人動容。似有灼灼春意自她眼中驟然迸發,天地間所有的生命力都凝聚在指尖與信箋欲拒還迎的一觸中。然而她被騙了。寒風席捲生意呼嘯而去,留下過度勃發的狼藉與頹敗。
昇平將信箋和信封對著陽光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回,仍是一無所獲。希望燃燒後僅餘絕望的灰燼,催人慾狂。昇平大怒,將信封和信紙拋在我的臉上:“朱大人這是何意?”
蒼白的信紙輕若鴻毛,拂在臉上微微地癢。就算寫滿了情話,依舊也只是微微地癢。然而這難以分辨的重量,足以令春來秋去,星月輪轉。我微微一笑,上前撿起信箋,仍舊摺好了放回信封:“殿下息怒,來人確有信帶給長公主。是個口信。”
餘燼中的希望情願被再次挑起。昇平還只塗了一半頭油,便命眾人都退了下去。晨風送來水仙花的香氣,與頭油淡淡的茉莉花香混在一起,令人慾罷不能。我輕聲道:“采薇妹妹託我轉告長公主殿下——”
聽到“采薇”兩個字,昇平周身一顫,雙目霎時間又有了光彩。我本想將那撕毀的信念給她聽,遲疑片刻,終是吞聲。遂改口道:“采薇說:我很好,請放心。”
昇平等了好一會兒,亦不聞有下文。餘燼中的希望再次泯滅,數遭反覆令人疲憊到無力反抗。“便只有這些?”
我垂頭道:“只有這些。”
昇平嘆道:“只有這些也已很好。多謝你。”
我又道:“周貴妃命臣女捎句話給殿下:不惡吳起殺妻,但譏張敞畫眉。”
昇平冷哼一聲:“她還說什麼?”
我恭敬道:“娘娘只說了這些,再沒有了。但臣女尚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昇平道:“看在你為采薇傳信的分上,準你說一句話。”
我欠身道:“謝殿下。人三日不飲或七日不食,便會死去。殿下萬金之軀,富有四海,又正當大好年華。何事如此倔強,偏要忤逆聖上?”
昇平笑笑:“朱大人年紀還小,不會明白的。”
我亦一笑:“臣女知道,殿下向來不將這天家富貴看在眼中,便如太后宮中的那柄絕世好劍,任何富麗繁雜的妝飾都是多餘的。”
昇平微微訝異:“這是誰教你這樣說的?”
我微微一笑:“死是極容易的,縱然殿下不在乎,也當知道值不值得。自古男兒視身家性命、功名前途遠甚於身邊的女子。吳起殺妻,呂不韋與春申君獻姬'76',漢高祖拋棄妻子,漢武帝譴殺鉤弋夫人'77'……殿下若想聽,臣女這裡還有很多——”
昇平喝道:“別說了!這些男子哪有真情?”
我淡淡道:“有也好,無也罷。殿下既水米不進,有無都無從得知了。”昇平咬著蒼白乾裂的唇,依舊恨恨不語。我又道:“夫妻多年,同甘共苦。寵冠一時,生兒育女。哪裡會真的無情?終究是所求不同罷了。還請殿下三思。”
聽聞情郎無恙,又有周貴妃說辭的敷衍,若這樣都不能打動昇平長公主,我也不知該說什麼了。我要裝作不知情,言及於此,已是極限。
出了漱玉齋,便去向太后覆命。午膳時分,忽見濟慈宮的佳期姑姑親自送了一套文房四寶過來,說是昇平長公主雖仍是不肯出漱玉齋一步,但已經肯喝水用膳了。幾天過去,並沒有人來探尋我與昇平長公主究竟說了些什麼。
二月,采薇的哥哥謝方思成婚,昇平長公主方才解禁。事過境遷,我聽啟春說,是理國公親自向皇帝出首,揭發了長孫謝方思與昇平長公主的幽會之事。皇帝不忍苛責已經告老的功臣,便準他自行料理家事,只將昇平長公主幽禁了事。昇平長公主聽聞情郎娶妻,只得親自向皇兄謝罪。
三月初六是我十三週歲的生辰,各宮都有賀儀,唯有漱玉齋比別處更為豐厚。接著皇帝下旨,為表示與北燕休戰議和、永結為好的誠意,將唯一適齡的宗室長公主——十八歲的昇平嫁於北燕的皇太子蕭雲平為妃。蕭雲平是周貴妃的姑舅表弟,年紀大了昇平十歲不止。因為這個原因再加上遠嫁,太后甚是不樂。昇平自己並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