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不可聽信嬤嬤的一面之詞。”
華陽道:“你放心。她們那點兒見識,我自然不會相信。”她拈了一枚嘉應子,正要放入口中,驀地輕嘆一聲,愀然不樂。
我問道:“公主殿下有什麼心事麼?”
華陽道:“嬤嬤們總說,我要是個男孩子就好了。可惜,我是個公主,將來嫁出去了,連俸祿爵位也一併都是別人家的,更不用提為母后分憂了。我本來也不以為然,可是母后這樣病著,父皇也不常來看望。我若是個皇子,父皇肯定不會這樣冷落母后。”
華陽是鹹平十年十一月出生的,那時裘後新廢,愨惠皇太子高顯未立。倘若華陽是個皇子,皇后還會成為皇后麼?她還會監國麼?在高顯薨逝、舞陽君獲罪之後,華陽身為皇子,會被立為太子麼?慎妃還會自戕麼?錦素會被處死麼?
一時沉浸,竟沒有聽見華陽在說什麼,只聽她喚我道:“玉機姐姐,女孩子就非得嫁人麼?”
我恍然道:“這是自然。”
華陽道:“那玉機姐姐為何不肯嫁給父皇?”我頓時語塞,不待我回答,她又道,“母后說,玉機姐姐是宮裡面最聰明的女子,玉機姐姐一定是覺得嫁給父皇並不好,所以才不嫁的,是不是?”
她倒也沒有說錯,“微臣卑賤之身,怎作配天子?殿下就不要取笑玉機了。”
華陽道:“我也想像玉機姐姐這樣,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
我不是不想嫁人,我只是不想嫁給他。可是出了宮,我又當嫁給誰?又想嫁給誰?又能嫁給誰?前人有云,“決者智之君,疑者事之役”'57'。在情之一字上,我是“疑者”。也許我應該像玉樞一樣,做一個“決者”。不知等我年老,會不會後悔。
只聽華陽又道:“我要永遠在宮裡陪著母后。如果他們非要逼我嫁,我就學昇平姑姑,也去白雲庵出家去,為母后祈福。”
華陽只是心疼母后,她哪裡懂得昇平探手烈焰的絕望和從盛京城樓上一躍而下的慘烈,她更不知道昇平年少痴情的寂滅。昇平如今是自由的,為這自由,她滅情隕身,險些丟了性命。華陽會喜歡這樣的自由麼?我不知該如何答她,只得道:“白雲庵裡哪裡有皇宮好。”
華陽嘆道:“這幾年父皇身邊多了許多女御,每個宮女都挖空心思地要嫁給父皇。若非如此,我何至於連侍讀都不敢要?每日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能聽嬤嬤們囉唆。”
我微微驚異:“殿下不肯讓女巡陪伴,難道是……”
華陽點一點頭,流露堅定的目光:“不錯。母后說父皇喜歡聰明安靜的女子,侍讀都讀過書,都聰明,我不想我的侍讀成為妃嬪,再給母后增添煩惱。”
這想法像伯夷、叔齊不食周粟一樣倔強而稚拙,又像太伯、仲雍文身斷髮'58'一樣決絕和感人。我不禁笑道:“其實自有侍讀以來,還沒有哪位皇子和公主的侍讀成為妃嬪,殿下實在不必擔憂。”
華陽道:“玉機姐姐這話不通,待我擔憂之時,不是已經太遲了麼?良醫醫於未病之時,庸醫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我讚歎道:“殿下所言甚是。”
華陽道:“玉機姐姐,昇平姑姑究竟為何出家?真的是因為駙馬不要姑姑了麼?”
我微笑道:“殿下恕罪,其中因由,微臣不便回答,但絕不像嬤嬤們說得這樣不堪。其實昇平長公主殿下就在白雲庵,待殿下長大了,可以出宮了,自己去問豈不好?”
華陽睨我一眼:“你們大人就是這樣,總說‘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玉機姐姐雖然沒有這麼說,可也是這個意思。”
想不到我的用意這麼快就被她識破,不覺有些尷尬:“殿下恕罪。”
正說著,長寧宮來了小內監回話,說高曜已經用過了早膳,這會兒沒什麼事,正好探望。華陽從榻上跳起身道:“原來玉機姐姐要去看曜哥哥,我也要去。”
我忙道:“殿下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宮了。皇后身子不好,殿下是最孝順的,怎麼能讓娘娘擔憂?”
華陽道:“那你記著,改日一定要告訴我昇平姑姑為什麼出家。”
我一怔,只得道:“若皇后娘娘準允,玉機自然知無不言。”
華陽這才不情不願地去了,小錢帶了幾個內監親自將她送了回去。將華陽送出漱玉齋,迴轉時路過玫瑰花圃,我轉頭問芳馨道:“才剛姑姑去守坤宮報信,那邊怎麼說?”
芳馨道:“奴婢去守坤宮傳信,恰碰到皇后娘娘坐在院子裡看他們敲池子裡的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