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用、升遷、改調,是吏部第一司,在六部各司中也是權力最大。顧憲成為人堅韌無畏,於是吏部文選、驗封、嵇勳、考功四司的官員,公推顧執筆上疏,請求皇上收回“三王並封”的成命。顧憲成擬就了草稿,在一個初春的夜晚,踏著月色,走進吏部考功司郎中趙南星的寓所。顧與趙同庚 ,都是四十出頭,二人相知頗深,顧沉毅而趙詼諧,趙是萬曆二年進士,曾任汝州推官,常寫些長歌小詞,妙趣橫生。趙做事雷厲鳳行,素有“霹靂手”之稱,曾推舉剛直愛民的海瑞。 顧趙二人一見面,趙南星就開玩笑說:“老夫子,人都傳言‘吏部貴戶部富’,我來吏部時間短,究竟它貴在何處?”
顧憲成回答:“貴在權重 !吏部掌用人大權,連內閣輔臣都須吏部推薦;就是走在街上,都不必給內閣大學士讓道。”
趙南星繼續調侃說:“人們把吏部四司分別冠以‘喜怒哀樂’,你那文選司升遷官員,自然是‘喜’了,我這考功司每逢京察,必罷掉一批官,自然招人怒恨了,要不咱倆換一換 ?嘻 !”
二人說笑了一陣,顧拿出奏疏《懇乞早建儲典疏》,遞給了趙南星,請他再給斟酌一番。趙在燈下細細閱了一遍,心中暗暗稱讚,這涇陽先生文筆果然鋒利,力攻聖旨之弊 ,痛駁“待嫡(等待皇后生子)”一說,特別是這幾句“我朝建儲家法,太子並非一定是皇后所生 ,元子(皇長子)沒有並封一說” ,從祖宗禮法上談起,勢如破竹;再有“待嫡乃遙遙無期也!”一語點破了要害,明明皇上與皇后早已不相往來,哪裡還會生得出小太子 ?趙南星閱後誇讚了顧憲成幾句,隨即又與顧商量說:“依我看,還應在後面加上幾條,關於三王並封不可行的理由,譬如釀成後世爭位之亂。……”
顧憲成贊同地點點頭,對趙說:“儕鶴(趙南星號),你說我寫。”很快兩個人湊出了九條,如有違建儲家法、有違名分、打亂了宗法承繼順序 等,二人一直推敲了大半夜,又重新將奏疏謄寫了一遍 ,只等五更天早朝面奏了。
顧憲成代表四司的上疏,並未能觸動深居乾清宮的皇上。顧憲成猛地想起趙南星說過的一句話——擒賊先擒“王” 。對呀!王錫爵手眼通天,若是先說服了他,再由他去勸諫皇上,或許皇上能有所轉變 。顧憲成想到這裡,忙叫家人準備午飯,他匆匆吃了幾口,便去了王錫爵府邸。
相府家人認識顧大人,先請顧到書房稍候,說老相國正在用飯。顧憲成踱到書案前,發現王錫爵新填了一首曲子,所用的曲牌是《雙調。對玉環帶清江引》,便饒有興趣地讀了起來,其中有這麼幾句:“紫綬緋袍,一品猶嫌小,量盡海波濤,人心難忖著。”顧憲成忖度,王錫爵近來多遭圍攻,頗有深感不被人理解 之苦;再往下看,“平地好逍遙,高處多顛倒,人事只是回頭少。”讀到這裡,顧憲成才悟出王錫爵已萌生退隱之意。顧與王是鄉鄰,顧素知王家是太倉一帶首富,良田萬頃僮僕千人,家中還有一個像樣的戲園子,莫非這王相國要學那唐朝的王維,也準備過那大隱的優遊生活?
接著,顧憲成又開始欣賞起的王的書法。顧知道王酷愛唐碑,今見這小楷寫得清整秀勁,骨重脈和,不由地點頭讚許 。正在這時,“涇陽讓你久等了!”隨著一句客套話和一陣腳步聲,身穿雲紋花緞便服的王錫爵走了進來。
顧憲成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王錫爵用帶有幾分委屈的口吻說:“東宮太子不一定非是皇后生的,一般妃子生的皇長子也可,這老夫也是清楚的!可皇上執意如此,我又能奈何 ?”
顧憲成聽罷沒有說一句寬慰話,而是曉之以理:“老先生博古通今,想必知曉唐朝宰相李沆、李泌的事情吧?”王錫爵點了點頭,顧憲成語氣變得柔中有剛,繼續說道:“老相國即便不能像李沆那樣引燭焚詔,也應像李泌那樣反覆叩請,苦口婆心勸皇上收回三王並封的諭旨,並請求早立太子,以安社稷。”顧憲成發現王的臉上表情變得逐漸平和了,似乎有些心動,便決定今天點到為止,日後再來繼續吹風。
以後,顧又去了相府兩次,王錫爵終於同意去試一試說服皇上,但他還是信心不足 ,為了打消他的顧慮,顧憲成連夜給王寫了一封信,題為《上婁江王相 國書》。在信中顧坦言相告“如一次請求不允,那就再再請,以至於三甚而至於十至於百,至於辭職都可以,至於死節也可以。”
王錫爵終被顧憲成的誠意所感化,第二天便進了宮,向皇上承認自己擬旨不當 ,請求免掉自己的官職,皇上無奈,只得收回三王並封的成命,但仍堅持說:“稍候二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