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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第一部 唐(1)

1

有那麼一刻,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在黑暗的底色裡,我看見了飄忽不定的某種影像。那些影像,更像是遊移在陰陽兩界裡的看不清面目的魂影。我奇怪,為什麼那些魂影卻是黑暗裡你所能辨得見的唯一的一種影像呢?而且,我確實就是被這種沒有一點分量和聲響的影像給撞醒的。

我感到後背一陣劇痛。

我的後背痛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我採取了許許多多的健身方式加以療治,它們非但不能緩解這種疼痛,反倒使疼痛愈來愈重。

我彷彿陷在了深不見底的疼痛裡。

我的喘氣和呼吸也發生了問題。我常常感到我的身體裡有一口深井,那裡邊貯藏著用不完的水,我渴,特別渴。我需要把一隻大桶下到那個深井裡,就像汲水的人,汲上滿滿的沉甸甸的一桶水上來,以解決這渴。可是,我不是一個汲水的人,我下到井裡的那隻桶被我手裡的一根繩子輕飄飄軟綿綿地繫結著,沒有一點力量。我努力使那隻跟我保持了長長距離的空桶在井裡的水中發揮作用,它們就是不發揮。它們總是空蕩蕩地下去又空蕩蕩地被我提上來。

那水,就像我極力想深吸到的那口氣!

我是在呼吸越來越成問題的的某個深夜決定去看醫生的。其實醫院離我住的地方就隔了兩個衚衕加一條馬路。可是,人要是不到了萬不得已是不願去醫院這種鬼地方的。

深夜,仍然有許多的人在院裡院外或疾步或徘徊。那種疾步和徘徊都是無聲的。他們,他們有點像我夢裡曾看到過的那種影像。只是,我在看到他們的當時,並沒有把他們跟我的夢境聯絡起來,因為我正被自身的病痛折磨著,無暇顧及到我所看到的一切。

醫生看上去30多歲,見我進來,一臉不耐煩地問道:“怎麼了?”

我說:“我背痛,且喘氣困難。”

他問:“怎麼個喘氣困難?”

我說:“就是上氣不接下氣的那種困難。”

他說:“我們這兒是急診,只看急重病人,比如腦溢血心梗或是骨頭斷了什麼的。你這病,明天掛門診看看吧。”我說,“你總不能等我倒不上氣來再給我看吧。最起碼,你是不是給我量量血圧或是拍張片子什麼的,安慰我一下,也算是給我作了檢查?您說背痛,會不會是頸椎或是腰椎的事兒?”

那醫生就一副把我趕快打發掉的神情說:“公費醫療吧?你要非拍一個那就拍一個,沒什麼大用!”

我拿了他開的單子劃價交費然後拍片子。半小時後,我去取片子,那個X光室的醫生遞我片子時說:“你的肺部有大面積陰影,找給你看病的醫生,考慮是肺炎!”

“肺炎?”我說,“我怎麼可能得肺炎呢?我一沒發燒二感冒三沒咳嗽,怎麼可能是肺炎呢?”我拿著X光片一百個不相信地找那個一心想把我打發掉的醫生,他接過光片只看了一眼就說:“你肺炎。面積還不小,趕快輸液吧,明天到門診辦住院手續。”

我說:“我怎麼沒有肺炎的典型症狀啊!”

醫生說:“一定得有典型症狀才叫肺炎嗎?也有非典型的。片子就很能說明問題。呶,拿這個去開藥,拿上藥到北樓的急診大廳去輸液!”

北樓急診大廳里人滿為患。輸液的人人挨人人擠人。一問,都是肺炎!發燒不止咳嗽不斷。肺炎,就好像是木耳一般一夜間全冒出來了。

我坐在角落裡,液體已經走了一多半了,我仍然想不明白,我是怎麼得上的肺炎呢?

冰冷的液體混進我的血脈,那是從義大利進口的一種藥。我能感知我的身體的所有細胞一刻不停地抵制著這個自以為是拯救我的病痛的外國“入侵者”。

夜色清冷。我的肺就像一個傷兵,正在跟自稱是拯救它的那個“入侵者”展開激烈的無聲的搏鬥。我是它們的一個戰場,我除了帶著它們行走什麼忙也幫不上。

我越過馬路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衚衕幽深。偶爾不知會從暗黑的誰家冒出幾聲咳嗽的巨烈聲響。那聲音繚繞在我的身後,令我的肺發悶發堵。

前行100多米,在衚衕和衚衕之間,有一條斜搭著的小道。兩邊是被磚圍砌起來的建築工地。

穿過這條小道,就進入了我住的衚衕。遠遠地,我已經看見了從我住的臨街的平房的小窗裡洩出來的昏黃的光影。整整一條衚衕都是暗黑的,只有我那間小屋窗裡的燈影等著我歸來。我正要疾步前行,忽然感覺有人從背後把我死死地抱住。不,確切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