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教室裡來,向大家一鞠躬,然後說,
'各位同學再見。'
說完了就神神氣氣地走出教室,回家去了。我當時好羨慕這個女生的勇氣,可是,不到一個禮拜,她又乖乖地回來了……〃
阿義在講這一段的時候,大家都湊了過來,坐在桌子另一端,穿著件很細緻的灰色襯衫的阿麗不知道我們正在說她,還安靜地對我們微笑,我們就越加囂張地鬨笑了起來。
此刻,在回程的路上,在越來越濃的霧裡,我把車速減慢,把警示燈開啟、在一閃一閃的燈光裡,一段又一段地回味著剛才相聚時那種近乎瘋狂的快樂。
想到十幾歲時的阿麗提著包袱向大家鄭重道別時的那種模樣,我一個人在夜霧裡也不禁又大聲地笑了出來。
可是,有些什麼開始不對了,心裡忽然開始緊緊地抽痛起來。
阿麗,二十多年來的你,在生活上經歷了那樣多的波折,每一次的波折你都堅強地面對著,堅強地應付過來了,阿麗,我親愛的朋友啊!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是不是已經明白?在真實的人生裡,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讓你從容地提著包袱去投奔了的呢?
而我和你又有什麼不一樣呢?長大成人了以後,唯一學會的只是,只是知道無論遭逢到什麼樣的命運,也只有硬著頭皮迎上前去。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也早已經沒有一個可以讓我提著包袱去投奔的地方了。
在這個春天的夜晚,在大霧瀰漫的高速公路上,我一個人開始靜靜地流下淚來。
前面的路,越來越模糊。
姊姊的歌聲
記得那年,我剛進師大藝術系的時候,德姊在音樂系三年級。由於我們兩個人長得太相像,常常讓老師和同學們發生誤會。有時候是她的老師質問她:
〃你今天早上的頭髮不是剪短了嗎?〃
有時候是我的同學問我:
〃你為什麼去選音樂系的課?〃
當然另外還會有為什麼不敬禮?或者為什麼不打招呼等等纏夾不清的問題,差不多要過了一個多學期,大家才對我們兩個人習慣了一點。偶爾還會有人從後面猛拍我一下,等我回過頭時,又紅著臉笑了起來:〃啊!不對,你是那個妹妹。〃
對於這種錯認,我並不會生氣,反而常會有一種很甜蜜又很得意的感覺。是啊!我是那個妹妹,我是席慕德的妹妹。
從小到大,姊姊都是我崇拜的物件。我們姐妹間年齡相差都很近,可是德姊的一切表現,總是遠遠地超過了我們這些妹妹。從小,她就是名列前茅的模範生,在師大音樂系,八個學期都是第一名。畢業後留校做助教一年,然後到西德慕尼黑國家音樂學院學聲樂,畢業成績又是第一名。在西德雷根斯堡歌劇院演唱時,在那樣多好評,而一年一年地過去,她在西歐各國,在東南亞各地,都舉行了很多場非常成功的獨唱會,現在,每當有不太相熟的朋友問我:
〃席慕德是你的什麼人?〃
我都會微笑地回答:
〃她是我的姊姊。〃
而在那個時候,那種感覺就會重新來到我心中,就好象當年在師大的校園裡,站在金急雨的花樹下,微笑地面對著姊姊的同學們時一樣,心裡覺得很甜蜜又很得意。
我們家是四個女孩,一個男孩。德姊是長姊,因此,爸媽要決定什麼事情的時候,通常都會徵求一下她的意見,我們如果有些什麼要求,經由她轉達的話也通常比較容易被批准。所以,她一直是我們崇拜和依賴的好姊姊。
不過,我現在慢慢地發現,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也許就是因為我們對她的崇拜和依賴,使得她不得不努力地為我們作榜樣,因而吃了不少的苦吧?
前幾天,朋友從紐約為我帶回來德姊的唱片,是她剛錄製好的個人演唱專輯。孩子們都睡了以後,我在燈下開啟唱片片套,看著那唱片上一圈又一圈細密的紋路時,心裡就有一點緊緊的了。等到唱針落下,歌聲響起,姊姊圓潤、寬宏而又美麗的聲音在靜夜裡迴盪,想著她為這一剎那所付出的種種努力,不禁流下淚來。我的姊姊為了少年時就堅持著的一個理想,付出去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啊!
真的,有多少人能夠真正地瞭解一個演唱者的心呢?在臺前的人只知道她有著顯赫的學歷和聲樂家的頭銜,只看見她華貴的長裙和雍容的颱風,只聽見她一首又一首地唱過去,然後在滿場的〃安可〃聲中一再地鞠躬答謝,在輝煌的燈光、繽紛的鮮花之中,她是那樣快樂、興奮和滿足。
可是,在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