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如今天下,何為匪盜?又何為臣民?從皇帝到總統,大大小小的軍閥官宦又比土匪強多少?不過是文明土匪。他們白天是人,夜裡是鬼,我呢?鬼就是鬼!”
警長朦朧地感到,藍寶珠高傲而自信,如不急流勇退、隱居偏安,必然有百尺竹面為風折凌霄,掛雲帆而瀕危沼潭的禍患。當下也不便對“匪論”而抒見。
宋王氏備下簡單的酒萊,笑著說:“寶珠的脾氣還是老樣,愛跟你傻哥哥逗嘴玩兒。我不管什麼匪不匪,反正寶珠是我閨女。寶珠,你回來啦,總算老天睜眼。
東方先生是咱思公,大家都不是外人,將就著吃吧,圖個吉慶,總歸骨肉團圓啦!“說著去揉眼角。
東方鴻飛不便推辭告退,只得在桌旁坐下來。寶珠把一杯酒端起,神情凝重地說:“義父、義母,女兒找到母親,不敢忘你們多年養育之恩,二老當先飲此杯。”
把酒灑在地上。福貴嘟囔著說:“酒不太多了。”寶珠也不理他,又斟滿一杯,遞給宋王氏,說:“媽,這杯您喝了,我要孝敬您,誰讓您偏偏疼愛做了盜匪的閨女呢。”
又將第三杯酒奉上東方鴻飛,畢躬畢敬地說:“東方先生,多蒙兩次搭救。那次在萬春樓不是你一槍把劉十牌揍下牆頭,我真要被擒了。”她微微一笑,又斟滿一碗酒說,“我陪你喝。”
警長站起來,面呈正色:“東方某不是英雄但借英雄,姑娘雖為巾幗卻勝我輩庸俗鬚眉,承蒙姑娘抬舉,我實在汗顏。自慚形穢……”
“你看得起我就快喝了,婆婆媽媽的冒出酸味兒,話也肉麻。”寶珠笑著望他一眼,先把酒乾了,碗底朝內,看到警長也喝得爽快。
寶珠又喝乾一碗酒,說:“媽,王德興那小子的腦袋到底被我切下來啦,扔進泔水桶裡,漂在髒水裡像瞪眼的豬頭。”她抿嘴笑著很得意。
“寶珠,不是娘怪你,替母報仇,殺了王樓也就算啦!可範四少又哪點得罪你了,也作了無頭之鬼。還有賴子,我猜也是你殺的……”未等宋王氏說完,寶珠秀眉微蹙,把酒碗一頓,說:“媽,你心也太善了。我殺人自然有道理,女兒雖是強盜,可沒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東方鴻飛溫和地說:“姑娘,草莽之氣勿施高堂。”
“你管得倒寬。”寶珠柳眉舒展,眼裡又噙著笑意,端起一杯酒送給福貴,說,“哥,還記得你給我買冰糖葫蘆的事嗎?我記得,那時,我說哥吃一個,可你說嫌酸,都給我吃了。”她眼圈有些發紅,“哥,這杯酒是妹妹敬你的,願我早有個賢良的嫂子,抱個小侄女。”
警長見寶珠數碗劣等白酒落肚,怕她醉了,搶先轉過尚未成熟的話題:“姑娘,不知你以後做何打算?”
寶珠毫不猶豫地回答:“帶著娘和哥哥走關東,那裡有咱地盤。咱們已是警匪不分了,啥事我不瞞你。”
“還是瞞了。”警長滿面微笑,小心謹慎地說,“不是要到南方去嗎?”
“是小娟告訴你的?”見他點頭,自語般地說,“談何容易啊!”
“寶珠,我這把老骨頭埋哪都一樣,勸你還是洗手了吧。”
宋王氏求援地望著東方鴻飛。
“洗手?媽,藍色妖姬是女兒的綽號,烙在臉上的金印,洗得掉嗎?”又對警長說,“東方先生,你送佛已上西天,以後如用得著我寶珠的時候,儘管說話,六尺之軀,任憑驅使。”她拿過皮箱,取出個物件,頓時映得陋室生輝,一件高翠雕成的“五龍盤珠”閃著綠色的光暈。“這件玩物雖算不上連城之寶,可也值個三萬、五萬的……”看到滿面疑惑又漸漸變成鄙夷之色的警長,她接著說,“禮物是輕些,不知東方先生想要啥?”
“姑娘,你太小覷我東方某了。”警長唇翹冷笑,神情十分淡泊,“為錢財而行仗,伸正義則走險,這不是一回事。”
“好!”寶珠柳眉一揚,兩眼閃著光澤,說,“山不轉水轉,風雲不動日月,我們後會有期。剛才是我看低了你。”
“這年月。”東方鴻飛停頓半晌,說,“我混上這身號褂子,芝麻般大的警長,不過是有口飯吃。清廉稟公尚能做到,但剷除不平,正民國法綱,卻是一枝獨木、半分熒光。姑娘如不見嫌,警長想與你這強梁結交!”
“痛快!”藍寶珠雙眉飛揚,拇指輕輕一彈,便揭開一瓶燒酒,咕咚咚地倒滿兩碗,雙手捧上,“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這碗酒算是結義酒。”東方鴻飛剛要端起酒碗,又被藍寶珠攔住,眼睛緊緊盯住警長,腳踩在凳子上,極麻利地抽出一把短劍放在桌上,寶刃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