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乾低頭看手背上擱著的白嫩小手,忍不住覆上去抓牢,握於掌中,像撫摸稀世珍寶一般把玩著,笑道:“兇是兇矣,卻別有風情。”
墨九唇角狠狠一抽。
原本她是想笑的,畢竟蕭六郎很難得這樣誇獎她。可想到他這般的處境,哪怕再輕鬆自在,也難掩艱難。尤其,牢獄的悽清,很容易讓她想到三日後處斬的恐懼……
於是,她面兒上的笑,就奕得有些難看。
“蕭六郎……”
“嗯。”他專注凝視她的臉。
“你就半點不怕死嗎?”她輕聲問。
蕭乾眉目沉了沉,緩緩的,擁住她,收攏雙臂,將她圈在懷裡。墨九身子嬌小,被他這麼一裹,除了削瘦的雙肩和靠在他頸窩的腦袋,幾乎整個兒都嵌入了他的胸膛。
“怕。”
蕭乾摟著她,輕輕一嘆。
“怕死了,再也找不到你。但,人畏死,更畏死而有憾。若此番上天要我非死不可,我亦算無怨無悔了。”
無憾麼?無怨無悔麼?
那他的宏圖大業算什麼?還有……
墨九鼻子一酸,從他懷裡抬頭。
“那我呢?蕭六郎?”
他眼皮低垂,帶著深邃的光芒,撫摸她的面頰。
“阿九……”
“你死了,我怎麼辦?”墨九銳利的目光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一一流連,“死確實不是最可怕的。相比於死,我更怕活。怕沒有了你之後,獨自一個人活下去。死亡是永遠的沉寂,對死的人來說,也許是幸。而活著的人,每一天,都將飽受煎熬。你可懂?”
看她眸底染上水霧,蕭乾雙臂緊了緊,將她的頭,按在胸膛。
“阿九,不要難過。”
不要難過麼?哦,不要難過。
他的心跳很快。
怦怦的,沒有章法。
墨九將臉貼上去,感受著,又慢慢抬頭。
“好,如果你死了,我絕對不難過。”
他低垂眸,手指蹭上她的雙眼,癢癢的,墨九笑著躲開,一把抓住他的手,接著道:“但是蕭六郎,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
他凝神而視,“你說。”
墨九一雙眸子忽閃忽閃,巴巴看著他。
“你先答應,我才要說。”
他緊緊抿住雙唇,面色展開,“好。”
看他答應得認真,墨九也收斂了神色,把自己從他懷裡抽離出來,面對著他,嚴肅地說:“我是一個懶惰的人,也根本不懂人情世故。這輩子,我不許你死在我前面。要死,也得我先死。這樣,等你死的時候,我就不會難過,也能少受世間諸多繁雜苦處。”
“……”
“蕭六郎,我知道,如果我死在你的前面,你一定會把我的後世安排得很好。但你若是死在我的前面,我對這個世界,完全不懂。甚至於,我都不知道要怎樣辦你的喪事,更不知道應該把你葬在何處。我做不來的,蕭六郎。”
“阿九……”
他凝目,聲音似有哽咽。
“答應我好嗎?”墨九說著說著,竟是笑了,“我不喜歡那些麻煩的世俗禮儀,想著你死了,我要替你收屍,還要打棺材,還要佈置靈堂,還要選址造墓……我就好頭痛。”
手扶額頭,蕭乾緩緩搖頭,也在笑。
“你這婦人,倒會想些由子。”
“必須麼。”墨九幽幽笑嘆著,冷不丁直視他,“他們說,三日後,就要處斬蕭乾全族……六郎,你告訴我,現在我能做些什麼?”
三日後,處斬蕭氏一族。
蕭乾眸底涼了涼,沒有出聲。
混沌的牢室裡。風,涼黢黢的。
明明是炎炎夏日,卻讓人骨頭縫兒都犯冷。
二人對視,雙手交纏,相顧許久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墨九才聽他幽幽開口。
“阿九可以……再為我綰一次發。”
坑深193米,成王敗寇,憶風流(卷二終)
替他綰髮?
忽如其來的蜇痛感,從指尖開始,扯到心臟,有一種麻木的酸澀感生生揪著身上的神經,讓墨九動彈不得,只能任由情緒蔓延,直到血液流速慢慢回覆正常。し
綰髮結情終白首。
綰髮一詞,不知從何時起,總與白首沾點情分。
墨九看著蕭乾柔軟的目光,咧了咧嘴,想努力表現的輕鬆點,自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