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並且是參差不齊,乾燥斷裂的。在那蓬鬆的頭髮下,藏著一張瘦削的、骨骼突出的臉龐,那臉龐幾乎只有一個巴掌大。她的嘴被她的手遮住了,因為她正猛啃著手指甲,像在吃雞爪似的。但是,她那對烏黑髮亮的眼睛,卻瞪得好大好大。這整個臉龐上,似乎只有這對大眼睛!
飛帆依然被嚇住了!怎樣都無法把面前這個女人和微珊聯想在一起,微珊是神采飛揚的,是驕傲自信的,是美麗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是嫵媚多端的,是靈活愛笑的,是口齒伶俐的,是……那麼聰明,那麼燦爛奪目的……而現在,這個女人,這個蜷在沙發中,神經質的啃著手指甲的女人,就是當年那亭亭然,嫋嫋然,一枝玉立,如一朵盛開的鬱金香般的少女嗎?
飛帆被嚇住了,震呆了,但是,也激動了。
他一下子就衝到微珊的沙發前面,半跪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想仔細的再看清她。微珊眼見飛帆衝過來,立刻,她用手臂把整個臉都遮住,把面龐藏到那寬大的睡袍袖子裡去了,她轉身伏在沙發背上,用力的呼吸,卻不抬起頭來。
“微珊!”飛帆激動的喊著。
那白色睡袍中的身子一陣顫慄。
“微珊!”飛帆再喊,想伸手去抓她的手,又不敢去碰她,只覺得這小小身子,像一堆勉強拼攏的積木,只要輕輕一碰,就會整個碎掉垮掉。曉芙走了過來,把手溫柔的按在微珊肩上。
“微珊,”曉芙說:“我把飛帆找來了,把你對我說的那些話,對他說吧!你不是要見他嗎?你不是急著要見他嗎?怎麼又不肯面對他呢!”那身子更強烈的顫抖了。
“我……我不能抬頭,”她終於吐出了聲音,一個軟弱無助,像孩子般的聲音。“我──不敢讓他看我。”
“怎麼呢?”曉芙問。“因為……因為……因為我很醜!”
飛帆震動了,伸出手去,他再也不顧這堆積木會不會被碰碎,就一下子托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了。她很害羞的、怯怯的、被動的看著他。立刻,像奇蹟一般,那對眼睛又生動了,又靈活了,又發光了,又恢復到往日的美麗了,她緊緊的盯著他,囁囁嚅嚅、口齒不清的呼喚出一句:
“飛帆!”驟然間,淚水湧上來了,浸在水霧裡的眸子依舊那麼黑,那麼亮,那麼清麗!哦,微珊!飛帆心痛的閉了閉眼睛,把她迅速的擁進了懷中。哦,微珊!在這一瞬間,他竟想起兩句老歌的歌詞:“我終日灌溉著薔薇,卻讓幽蘭枯萎!”微珊倒進了他懷裡,用手死命攥住他的衣襟。他們相擁在沙發中。在一邊旁觀的曉芙和冠群,眼眶都發熱了。曉芙拍了拍飛帆的肩:“飛帆,你們兩個好好談談,我和冠群在臥室裡,需要我們的時候,叫我們一聲!”
飛帆點點頭,冠群和曉芙進去了。
微珊依然在顫抖,似乎不勝寒瑟。飛帆極力擁抱著她,那身子的瘦小和枯瘠使他震驚,當年的微珊,是發育勻稱的,是女性的,那纖肥適中的身段是她許多優點之一。現在呢?她只是一堆積木,一堆隨時會散開的積木。他喉中湧上了一個硬塊。顧飛帆!你是個劊子手!顧飛帆,看看你做的好事!看看吧!終於,微珊又抬起頭來了,她含淚的看他,努力想微笑,那微笑在唇邊尚未成型就消失了。她的眼神是興奮的,驚怯的,不相信的。“飛帆,”她開了口,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他的臉,才碰到他,就飛快的把手縮回去了。“我……我……”她瑟縮著說:“不再怪你了!不再恨你了!”
“不。”他掙扎著,想起她寄離婚證書給他時所附的紙條:“我活著,永遠不要見你的面,我死了,願化厲鬼報復你!”那麼倔強的女孩,怎變得如此怯弱?他寧可她抽他兩耳光,怒罵他上千上萬句,而不要這樣軟弱淒涼!“不。”他搖著頭說:“你該怪我的,你該恨我的!是我對不起你!我做錯太多事!”
“不!不!”她開始興奮而激動了,坐正身子,她目不轉睛的看他,抽著氣,又哭又笑的說:“是我不好,我不好,我很壞,我對你太壞了!你沒有錯,你寫了信給我,你又打長途電話來……你知道,我把信燒掉了,我把你的信燒掉了……”她側頭沉思,似乎陷入一種久遠以前的世界裡。“我不接那些電話,我摔掉了聽筒……哦,我對你太壞了!我不該那樣做,我是個壞女人!壞女人要受報應……後來,我真的受報應了!你瞧!”她忽然擄起衣袖,讓他去看她的手腕。那手腕細瘦得可憐,但,真正讓他心驚肉跳的,是那手腕上的傷痕,一點一點褐色的灼傷,遍佈在手臂上。
“這是什麼?”他驚問。
“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