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嘛,“論武大會”這麼大的會事之前,狀態起伏也是極正常的事情。各門派亦都打得謹慎:一來,這是論武大會之前最後的練兵機會,自然要善加利用調整狀態;二來,也需要控制興奮程度,以免高峰期提前經過。鮮少有人注意這一站兩站的輸贏。槐楓更是全不放在心上。
唯獨楚雲不同:掌門那席話,時時刻在他心上,每一次細小的失誤,都像一粒塵灰,卡進他本就沒有那麼強韌的神經裡。休息區裡投來的林掌門的視線,更像是一把刀子一樣,懸在他的額上,總彷彿下一秒就會落下來砸他個魂飛魄散,讓他不能不提心吊膽,如芒在背。
——而這一切,卻又不能告訴給槐楓。
“就算告訴他有什麼用?”季彤問起的時候,楚雲一個反問頂了回去,“只是徒增一個緊張惶恐的人,何苦呢。”
“說到底,”季彤剛從比劍場上下來,拿著毛巾狠狠地一抹臉,“是師兄你不捨得罷?”
楚雲扯了扯嘴角,把指甲掐進掌心裡。
壓力一天一天地堆積起來,逐漸到了“就算楚雲也承受不了”的地步——或者他本來就不比一般人堅強多少,只是那份波瀾壯闊的簡歷,給了旁人“那個男人能扛起一切”的錯覺,忽略了那顯而易見的事實:
比起普通男人來說,這人的肩膀,甚至還要薄而窄上許多……
沉重累疊的結果是:在論武大會前最後一站巡迴劍會結束後的第三天,槐楓去小白那玩了遊戲回來,看到楚雲裸著上身趴在床上,汪二站在床邊,“你說你是不是自找沒趣自討苦吃”的唸叨——再細一看,楚雲背後肩胛上方,多出一行黑色的……字?
“師兄?”
槐楓揉揉眼,不明就裡地看著那行字——這唱得是哪一齣?汪二出診忘帶處方箋,把方子寫在楚雲背上了?
“哦你總算出現了你還知道回來啊?”楚雲未曾答話,倒是汪二先劈頭蓋臉地倒起了豆子,“我六年前把人交代給你叫你看著他你看你丫做的都是些什麼好事?人一天天薄下去我還沒和你計較,這會子居然放任他去給我玩什麼刺青你這……”
“刺青?!”
槐楓聽到這兩個字,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快步走上前去,伏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卻又不敢:“這是……刺上去的……?”
“不然你以為呢?”汪二沒好氣,“大開春的我上哪玩兒不好非跑你們這小破屋子裡來給他背上鬼畫符我閒抽了啊!”
“那得……”槐楓的手一哆嗦,觸到了楚雲的後背,不期然聽到“嘶——”的倒抽氣,“那得多疼啊!”
“是啊你也知道那疼沒刺的時候怎麼不見你攔著這扎都紮下去了才來心疼有個毛用啊!”汪二一邊拿某種透明的藥膏往楚雲背後抹著,一邊飛流直下三千尺開口閉口數落個沒完。
“好了,”楚雲聽不下去,扭頭回來扯了扯汪二的衣袖,“是我有意瞞他的,你就別怪他了。”
汪二又開始絮絮叨叨。
可槐楓卻聽不到了——盤旋在他腦海裡的,只有那句“我有意瞞他的”——愣愣地看著楚雲蒼白的臉上,漸漸滑落的晶瑩的汗滴,瞪著一雙牛眼木訥的站著,扁著嘴,活像個在冬夜裡被拋棄在街邊的孩子。
“歇了吧,你還老在那杵著做什麼?”
靜了約一炷香功夫,楚雲開腔道。
槐楓不答話。
像被魘去了三魂六魄般,機械地一步一蹭,向楚雲靠過去,撞到床邊,愣了愣神,伸出手去碰楚雲的紋身。
“嘶——”楚雲沒料到他來這麼一下,全身一抖,猛然轉身,像蝦子一樣縮起來,“別碰。”
槐楓那雙偶蹄目草食動物般溫良而純真的大眼睛裡,瞬間溢滿了淚水,撲閃了兩下就沾溼了長睫毛:“好疼。”
“傻孩子,”楚雲皺著眉側開身,努力想把紋身隱在身後,蒼白的臉上,漾出一絲勉強的笑容,“不疼的。”
“可是我好疼。”槐楓說著,硬把他的肩扳了過來,用一種相當原始極動物不人類的姿態,本能地湊上去,用唇在光潔雪白的背上找到青黑的紋身,“子桓,我好疼。”
楚雲本就是極怕疼得人,被他這樣一碰,疼得嘴唇都青了,把手抵在槐楓肩上,卻不忍心推開他,只得咬著下唇,打著哆嗦,忍耐著。
兩個人就用這種彆扭的姿式,戰慄著擁抱,許久。
——於是第二天早上醒來,落枕的落枕,眼腫的眼腫,慘不忍睹。
“哇,師兄,”早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