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張嫣喝道。
垂下一雙顫抖的眸子,忍耐道,“人都是有感情的——”
“阿孃她待我,掏心掏肺,是再也不能更好了。我從小受她養,喚她阿孃,從來沒有一刻生過半分背離思想。縱然縱然後來猜到了一些事情,但我心裡卻一直是始終當她做親孃的,從無半點猶豫。可有些事情,若是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又怎麼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與趙氏並無感情,但趙氏終究予我以血脈,我可以不親他近他,甚至不認他,但我至少希望保住他生命平安。”
“巧言令色。”呂后勃然怒喝,
“你就是說一千,道一萬,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你對不住我的滿華。”
張嫣想要再說些什麼,終究頹然,靠著榻悽然一笑。
她和呂后,彷彿永遠是飛鳥與魚,觀念想不到一處去。從前尚沒有衝突的時候還好,如今圖窮匕見,便成為陌路,背道而馳。所謂夏蟲不可以語冰,正如呂后之前所言,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只心灰意冷,閉目道,“阿婆如此不諒解,又打算如何處置阿嫣呢?”
是如淮陰侯韓信那般不見天日處死,還是如戚懿人彘那般慘烈,又或者,像是隱王如意,一杯鴆酒結束了年輕的一生,躺在宣室殿兄長的臥榻之上,臨死尚不能閉目。但對於呂后而言,卻已然是很和平的方式了?
我不服。
她昏昏沉沉的想著。
匕首在胸前,已然被高熱的身體染成同溫,左手握住刀鞘,慢慢無聲。
記憶力長樂宮的朝陽,是極鮮豔明媚的紅色。她還是少女的時侯,在長樂宮硃紅靜謐的長廊上奔跑,阿婆笑吟吟的瞧著,扯過帕子擦去她額頭的汗珠,“早晚天氣涼,小心著涼。”
“知道的,”彼時的自己脆生生的答道,“到春天了,阿婆手足有些乾燥,不如塗些杏花膏吧。”
“哎呀,阿婆的小阿嫣,最乖了。”
“就終生禁閉於此,如何?”呂后居高臨下,看著慘淡的張嫣,眉眼中有一種蔑視和病態的張狂,“你不過是一個卑賤姬妾的女兒,又有什麼資格生下帶呂氏血統的皇子?”聲音冰冷。
張嫣吞下了喉中血淚,抬起頭來,一雙明媚的杏眸閃著熠熠光輝,耀眼如天上星辰,心底的極度恨意反而忽略了身體的不適,揚聲道,“太后,你兒子姓劉,不姓呂。”
“——你總是想著要呂家尊榮,你有沒有想過,劉盈才是你兒子。他也會哭會笑有喜有憂,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任你擺佈的傀儡娃娃,或者是為你傳承呂氏尊榮的種馬,在你心裡頭,呂氏就比你兒子更重要麼?”
我花了那麼大的力氣,來回於兩個時空之間,才為自己爭取到那麼一點點的小幸福。如果僅僅是因為這樣可笑的理由,便要我將一切都放棄從頭來過,我不服氣——
張嫣睜著大大的眼睛,凝視著呂后。
阿婆,
你若不能放過我,我又何必記得你的好?
握著匕首的手腕勁用的十分的大,微微顫抖。
它為啞女私下所贈,未必被呂后所知。
說起來,自己雖因著高燒而手足無力,但呂后亦已經年老體衰,若是出其不意,未必不能反敗為勝。
“你知道什麼?”呂后壓制住心中惱怒,冷笑道,“我是他親孃,我還會害他麼?”
“我自然知道。”
張嫣仰起精緻下頷,伶仃的身體在逆境之中愈發挺的筆直,笑的極為美豔薄涼,“離開沛縣已經二十多年了,劉盈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現在的你可能夠一口報出來?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什麼,你可知曉?”
望著面前這個她曾經並不理解,但亦深愛的女子,張嫣心中複雜之極,一滴淚水從睜大的明眸中墜落,“他一直很努力,但他最深重的無奈,總是來自於他的母親你。因為你,千百年之後,他無法全名;因為你,他一輩子揹負良心的債;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的母親你,一個是他的妻子我。卻偏偏因為這樣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從他的身邊帶走了我。你可曾想過,他最愛的女人是我,卻因為這樣可笑的理由,將我從他身邊帶走。當他日複道傾頹的真相被揭露,你要他如何面對一個親手殺了自己妻子的母親?”
呂后狂怒之極,一把上前掐住她的脖子。
蒲扇一樣的手上青筋累累顯露,顯見得,她是用了十足力氣,真的置了殺了張嫣的心思。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