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寄風迷迷糊糊間,不知睡了多久,在一陣交談聲中緩緩恢復了知覺,起初無法分辨說話的人是誰,等漸清醒之後,才聽出了是兩個人的聲音:
「貧道好話說盡,道友還是不肯悔悟前非嗎?」
另一人聲音粗啞,道:「哼!通明宮全是假仁假義之輩!」
陸寄風聽著這較粗的聲音似覺耳熟,一會兒便認了出來,是師父的聲音!
陸寄風睜開眼睛,自己躺在床上,透過屏風的間隙望去,背對著自己的黑衫身影,駝背蒙面,確實是師父,但是背上的衣服一片溼透,站立著的樣子有點兒不穩,一手撐著劍,似乎是受了重傷。
而在師父對面之人,自然就是弱水道長了。與師父的氣喘如牛、汗流浹背相較之下,弱水道長氣定神閒,一派悠然。此時已是深夜,弱水道長一手持著象牙燭臺,握著燭臺的那隻手,比象牙還要無瑕白皙。燭光溫煦地照在他臉頰邊,使得睫羽的影子更加長密,也使得他的臉孔透出一絲憂鬱的氣息。
弱水的眼光似乎向陸寄風的方向瞄了一下,陸寄風連忙再緊閉起眼睛,怕被他發現自己已經醒了。
弱水不知有沒有看見,聲音不變地輕道:「真仁真義也好,假仁假義也好,你不停止殺人與自殺,我是不會走的。」
眉間尺冷笑道:「你有本事就……咳咳,就殺了我!」
陸寄風聽眉間尺的聲音比平時沙啞,話語也都是斷斷續續,似乎是氣空力盡,而儘量沉默保持精力。
弱水嘆道:「比也比過了,勝負已現,你還不服嗎?」
眉間尺哼了一聲:「你……若能勝我,早已取我性命了……」
弱水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取你性命?」
陸寄風禁不住好奇,又慢慢地睜開眼睛,偷看他們兩人。弱水的眼角餘光又掃了過來,這下子陸寄風確定他知道自己已經醒來,而且隨時在注意自己的動靜。只不過弱水的語氣之中,一直不露半點意味,似乎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陸寄風一般。
弱水續道:「你以為通明宮除了真人以外,無人是你的對手?」
眉間尺冷笑不語,弱水又道:「劍仙門雖然解破了幾式真人的功夫,但是離一窺通明宮武學堂奧,還遠得很,不相信的話,你可以看清楚點。」
陸寄風暗想:「他這句話好像是在對我說的。」
眉間尺倨傲地問了一聲:「是嗎?」話聲未落,毫無預警之下,手中長劍已倏地向弱水的心口刺去!
陸寄風大驚,弱水身子動也不動,隨手一揮,手中燭光只一閃,不知為何,眉間尺卻像觸電般縮回了手,有點驚疑不定。
陸寄風見弱水安然無恙,鬆了口氣,自己竟在這一瞬間擔心弱水會被師父偷襲而死。
弱水的聲音依然溫和:「你出手的是真人的五重天,可是有七個破綻,我剛剛也是用一樣的招式破解的。五重天並不是太難的劍法,你都學不成,更遑論其他。」
眉間尺舉劍一看,他手中雪白的劍刃,竟在一瞬間被點上了七點鮮紅的蠟淚!
眉間尺吸了口氣,似乎極為驚懼和不可置信。
弱水又道:「偷學的武功畢竟是旁門左道,如果劍仙門的人這麼想學通明宮的功夫,你可以跟我上靈虛山,向師父學習正統的通明劍法。」
眉間尺厲聲道:「休想騙我上靈虛山!」
「我不要你死,真人也絕無滅劍仙門之意。」弱水道,「小道隻身上崖,別無目的,只求感化道友。」
眉間尺揚聲大笑:「哈哈哈……感化?……咳咳……你……打什麼主意,別以為……我不知道!」
陸寄風想道:「難道……弱水道長也知道冷袖前輩的事?」
弱水低嘆了一聲,道:「沒錯,我是有所圖謀。但我明知不可而為之,只要此生能稍減其萬一,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眉間尺奇道:「你此話何意?」
弱水道:「我本是萬死不贖之輩。當年,為了讓真人收我為徒,我親手殺妻女、弒乳母……往日罪惡,無時不鞭笞我心。現在我只能盡力消弭他人之惡,以補自己的罪愆。」
眉間尺不耐煩地說道:「胡說八道些什麼,你的往事與我無關!」
「我只是希望你和我一樣,受真人教化,棄惡從善。」
「作夢!劍仙門寧為碎玉,不為全瓦!」
眉間尺身子一閃,竟筆直地往後退,撞倒屏風,反手便是一劍刺向榻上的陸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