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我們開始時的快樂,可我記得更多的,是我們之間後來的疼痛慘淡。
如此清晰。
第 9 章
鳳九提著大包小包的水果零食跑來找我,一進門踢掉鞋子直接把東西塞到我懷裡,然後大呼小叫,“錢淺,A大給你配這麼好的地方住?他們這是拿你當祖宗供著呢嗎?我要搬來和你住。”
我給他煮咖啡,“好啊,只要你不嫌上班遠。”
她一臉挫敗,“做什麼我們上班的地方要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討厭,就是開車到公司都要一個小時。”
“捨不得你的睡眠時間?”
她哀嚎,“姐姐,我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十點,可憐我大好的青春,竟然全部貢獻給了一張張圖紙,錢淺,我討厭這個工作。”
“不是從小就夢想著做建築師?”
“上當了,我以為建築師只要對著一棟棟漂亮的房子兩眼放光就可以,原來不是。”
我把咖啡遞過去,“九九,我們這個年紀,一早失去了做夢的權利,拜託你醒醒。”
“你就當我現在是在夢遊。”
“好吧,那您老接著遊,我去準備明天進實驗室的材料。”
“大姐,今天是星期天,拜託你不要這麼敬業好不好?”
我失笑,“我是頂著導師得意弟子的名頭來的,若給他老人家丟人,回去老頭子非剁了我。”
她扒在沙發背上,眼巴巴看著我,“真的不打算留下來?”
“我的事業,我的根基,都在賓州……”
“少跟我扯這些,A大巴不得你留下來常駐沙家浜。”
“我不是阿慶嫂,沙家浜不是我地盤啊兄弟。”
“我和肖兒都不希望你走。”
我沉吟半晌,情緒有些低落,“我見到李女士了。”
“李女士?哪個李女士?”
“吳瓊的媽媽。”
“啊?那老妖婆說了什麼?她難為你了?”
“還好,就是突然覺得,其實這個地方真的已經不再適合我。”
鳳九安慰我,“都過去了。”
“真的都過去了嗎?很多時候我也以為一切已經結束了,可站在吳瓊媽媽面前的時候,我還是會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錢淺,你根本不必覺得愧疚,這麼多年,該還的,你已經全部還了。”
“我覺得自己高估了自己。”
鳳九不再說話。
我知道她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麼多年她一直陪在我身邊,發生的那些事情,她全部親眼看見,看著我曾經是如何自私狂傲,也看著我曾經如何頹敗不堪。
她一直希望我好,可是我們都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沒有能力扭轉,也沒有能力改變。
晚上她住在我這裡,兩個人像小時候一樣擠一張床,她一直抱著我,極盡所能給我溫暖,讓我安心。
也許是因為她懷抱的緣故,這一晚,我難得的竟沒有再做噩夢。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不曾睡得這般安心。
第 10 章
這些年我總是不停地做一些奇怪的夢。
夢裡面的情景紛紛擾擾,凌亂不堪,我不停在迷茫的白霧裡奔跑,想要尋個出路,可一切如此迷茫,我看不到路在哪裡。
然後朦朧中我好似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他站在白霧的盡頭向我輕輕招手,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想要跑到那個人影的面前,想他給我一個結實的擁抱,可無論我如何努力,總也跑不到終點。
夢中的我那般孤獨,焦慮,痛苦。
我感到難過,感到絕望,絕望的想哭。
生活裡我從來不曾哭,可在夢裡,我是那樣脆弱,脆弱的無法自已,於是我痛哭失聲。
如果痛哭就能拯救我走出深淵,我不會吝嗇眼淚。
可當我回到現實,當一切都真實起來的時候,我又清醒的知道,眼淚是沒有用處的,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於是我又得繼續做打破門牙和血吞的錢淺。
很多人說錢淺你很堅強。
只有我自己知道,錢淺,你真是可憐。
可憐的連示弱的能力都沒有。
可憐的,已經失去真實的自己。
可是無論如何,生活總在繼續。
就算我再怎麼不甘願,我還是要做那些永無休止的實驗,然後暗無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