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不起考驗。
張浚依舊堅持著:“那是人yù矇蔽,xìng不清靈!”
王衝曬道:“不管是什麼,總之真知並不一定有真行!既如此,是不是真知,與行也沒關係,反過來說,真行也不一定得有真知。”
為了掩護張浚,王衝轉回話題:“就如詩賦一般,是否是當情當景,還得以事而定。譬如王摩詰,大漠孤煙直,長河落rì圓,我們都知他確實是出塞巡邊去了,這才認定是當情當景,而不是就詩句本身去看。”
張浚雖倔強,倒也不是真二,知道自己正在危急關頭,而且王衝這責問,他也真接不下來,不得不沉默了。
此時場中諸人也都沉默了,這一難算是過去了,可大家都覺很不是滋味。王衝這一攪合,竟把詩理都給否了,這還叫那些就靠揣摩文字過活,藉口當情當景挑刺的評論家們怎麼活。
更為過分的是,王衝竟還連帶著動搖了知先行後論,至少是真知論被否了,這傢伙是從哪塊石頭裡蹦出來的棒槌?專門砸場子的啊!
張浚吐了幾口長氣,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中鬱氣,不顧王昂連扯他的衣袖,再道:“還要請教,這知行到底作何論!?”
張浚也看出來了,王衝這傢伙於破壞一道非常擅長,就是個噴子,純的。你既破壞了知先行後,那就建一個新的啊,光破壞沒建設,也算不得有學問。
知行到底有何論?
知行合一唄……
想到自己差點叫王守仁,這話差點就脫口而出。
咬咬舌尖,把持住了心神,這是現實,不是小說。丟個概念就讓人五體投地,做夢!
這一世所記的經文裡,似乎就有“知行合一”這話。這四字更重在具體的立論,而不是單單四個字就完了。聽者要問,到底怎麼個合一法,不是隨便兩句話就能糊弄得住的。王衝對“知行合一”就只懂點皮毛,根本經不住辯難。
你要說個先知後行,邊知邊行,到最後知也是新的,行也被知修正了,這就是知行合一,那立馬就要被張浚扇得臉腫。你以為伊川先生說的知先行後,就是全知道了再去做嗎?你以為知就是腦子有了想法?行就是做事?你這民科……不,民哲!
你要說個“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聽者要問,知行不是在說尋常做事是怎麼回事,而是討論人心內外之差,人心所思與人之所為的差別,這是關乎xìng命道德的文章,你這知行合一,與xìng命道德是什麼關係?那王衝也只有傻眼的份。
要推託也容易,王衝呵呵一笑:“若王衝此時便論得,怕不是遭匾額砸,而是天降隕石了。”
張浚怔住,再自失一笑,的確,王衝不過十五歲,真能就知行立論,那根本就是妖孽,老天爺都要來收他。
見這傢伙沒一點感恩之心,還滿臉“剛才之事,就當你這毛孩調皮”的神sè,王衝又不爽了,再道:“不過……”
品著張浚、王昂以及其他人再度呆住的神sè,王衝滿足地道:“王衝也有所思量,這知行,為何不能是一般東西呢?”
不僅張浚和王昂陷入深思,連主位眾人都沉吟起來,這思量……深不見底。
“王衝,勿要狂言妄語!”
趙梓一聲喝,總算給了王衝一個臺階,王衝環揖謝罪,順坡下驢,而此時眾人看他的顏sè,已盡皆深沉無比。
這是個神童嗎?不,離妖孽不遠了……都已摸到了立論的門檻,未來真不知會是怎樣一個人物。
回桌時,宇文柏、鮮于萌兩人呆呆望著王衝,王衝攪了這麼一下,他們哪還有心氣繼續作詩,想必在場眾人也已沒有詠詩的興致了,誰知道你是不是“借用”的呢?
不過他們卻沒一絲不滿,王衝這番露臉,詩才沒立起來,學問卻立起來了,跟在王衝後面,與有榮焉。兩人第一次覺得,原本玩笑般輕飄飄的“華陽四神童”名號,開始變得有些重了。
範小石看著王衝的眼神再不像以前那般冷漠,多了一絲同道中人的讚賞。而原本對王衝頗為不服的唐瑋,在一側亭閣的考場中痴痴看著王衝,眼裡全是星星點點。手上的毛筆墨已滴乾,紙上積著大灘墨漬也猶自不覺。沒人提醒他,左右都是一般模樣。
邵伯溫將王衝喚了過去,開口讓王衝也愣了:“給你十年,能否立起新論?”
不能,因為我沒興趣……
王衝心裡嘀咕著,他可沒做學術的想法,這不是就為了反踩張浚才逼出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