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卻不肯罷休,說:“行行。再問個問題好不好?”
袁朗說:“早知道這樣找我老戰友吃飯了。”
成才說:“你的包裡放著我們的檔案嗎?”
袁朗說:“是的。”
成才:“我能看看嗎?”他看袁朗笑著看他,又說,“您不知道,我多想看看自己的檔案!據說對我們的評價就裝在裡邊,付出那麼大代價,我想知道被人怎麼評價。”
袁朗:“付出什麼代價呢?”
成才:“看看許三多吧,他在我們村裡被大家當做傻子。現在……”
許三多正給自己搛菜,看他一眼,吃飯。
袁朗:“就算他……真是傻子吧,那現在也是長大了,是好事啊。”
成才:“是代價。您不知道我們走了多遠。”
袁朗:“不給看,因為我走得比你們還遠。你猜從列兵到中校要走多遠?”
他扔下只好自己喝酒的成才,看看許三多。
袁朗:“你今天很少說話。為什麼?”
許三多:“不知道說什麼。”
袁朗:“我讓你不知道說什麼?”
許三多看著他,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怎麼辦……還有,我的朋友還在醫�院……�我總是記得……總記得……”
他記得伍六一發射了訊號彈然後坐下,而袁朗在終點抱臂看著。他記得救護車駛走,而袁朗若無其事把車開往另一個方向。
袁朗:“我知道你記得什麼,你現在很討厭我?”
許三多:“不是……我說不清。”
他給許三多又夾了一筷子菜,並且再也不提這件事情。
許三多沉默地咀嚼著飯粒。啤酒沫在杯裡浮沉,旁邊的聲音漸漸淡去。
那天晚上成才喝了很多,也問了很多,我和成才都累壞了,都有放鬆的權利,我卻忘了怎麼放鬆了。
要走了,七連的宿舍,這個屋裡所有的鋪蓋都收了起來,宿舍裡的高低床終於都只剩下光板了。許三多在最後一遍打掃衛生,這是一遍極其細緻的打掃,因為對他來說,連一個桌角、一塊獎牌的背面、一塊床板下的縫隙都是鋼七連的一部分。他從貼著伍六一的床板縫裡找到一根菸,那根菸已經幹得不像話了,顯然是鋪主不小心落在那的。
一天時間哪裡都去不了,明天就有新兵要搬進來,我去不了醫院,更去不了草原上的五班。纖塵不染的營房,將耗去我在三五三團的最後時間。
外面已經是深夜,許三多在打掃,一個人做完通常是整個連做的工作,可以想象這是個多麼漫長的工作。從許三多的神情上看不出漫長,他打掃得怎麼說呢,甚至很珍惜。熄燈號中最後一點舍燈終於熄去。
黑暗中點起一點火光,許三多做了對他少有的一件違規的事——他點燃了那根應該是沒法再抽的煙,他第一次抽菸。
他一口口地抽著,將菸灰就撣在自己的手心裡。幹了的煙抽起來很辣,從不吸菸的許三多,被煙嗆得不住地流著眼淚。在淚水看見一個自己,很多個自己,各種各樣的自己,投降的自己,孱弱的自己,哀憐的自己,悲憤的自己,歡樂的自己。
揹包早打好了,就放在光光的床板上。看起來,許三多今晚不打算把它開啟。他不打算睡覺了。
晨光,許三多在椅子上坐了一晚上,他這樣迎來黎明。兩件簡單的行李放在地上,一個迷彩包,高城送的錄音機。
我來的時候只帶了一肚皮患得患失,走的時候行李多了很多,王慶端送的車模,連長送的便攜音響,以及一個會被戰友們用豪華來形容的前途,跟大多數來了又走了的人比,我走得很富有,是一個有財產的人。
天一亮許三多就衝上操場的跑道,開始他在這個操場上最後一次長跑。這次不再是慢跑,是全速,一個長程的衝刺。
他結束了在三五三的最後一次長跑,跑向連隊的方向。
許三多遠遠地站住,雖然還很早,七連的空地上已停著兩輛車,一輛是越野車,上邊坐著袁朗和成才,那是來接他的;一輛是卡車,是來接收營房的,有很多兵正在車下列隊。
許三多拿著他的揹包出來,在自己的連旗下站住了。一名軍官在他身邊等待著,他的那一隊士兵,也站在空地裡等待著。
許三多緩慢而凝重地開始敬禮。
“許三多,給大家說點什麼。”那軍官鄭重地說。
許三多愣了一下,他不是個會說話的人。
他說:“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