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都將背叛他們的主君。”
家康驚訝地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想:這廝莫不是瘋了,現在把真心話都吐露出來了。“真是光悅對你這般說的?”
“不,是日蓮大聖人借光悅之口說的。小人因此幡然醒悟。富者因錢財而喪身,達官因位高而致禍,好茶之人為一套茶具而失德,誇武之人因武力而致身敗家滅。即使為豐臣氏聚起財富,也只能用來滿足太閣大人,或者僅僅成為太閣大人炫耀的資本,而這些都華而不實,終將化為烏有。黃金本乃用作賑濟萬民的,如此一來,豈非失去了它本來的用處?”
家康終於有些明白了。他早就知道本阿彌家世世代代都是日蓮宗的忠實信徒。他也聽茶屋四郎次郎說起過,光悅乃是一個虔誠剛直的信徒,對那些無心匡扶正義、拯救眾生之人,他從來不屑一顧。大久保家世世代代也是日蓮宗信徒。這個十兵衛和忠鄰走到一起,想必也是由於信奉的緣故。”
“那麼,你拒絕了已故太閣大人,又為何要投奔到我帳下?”語氣雖然平和,但家康顯然已經動心。房內鴉雀無聲,本多正信和大久保忠鄰都明白這話的意味。
十兵衛長安愈發從容了,但或許是破釜沉舟:“為何拒絕太閣大人,卻為大人效犬馬之勞,且容小人細說其中根由。”
“如此鄭重其事,”家康笑道,“真令人可恨。說吧。”
“遵命。這也是日蓮大聖人的旨意。”
“哦?莫非大聖人又是借了光悅之口?”
“不,這次不僅僅是光悅先生一人。”
“哦,還有誰?”
“還有茶屋四郎次郎先生和大久保相模守大人。”十兵衛規規矩矩回話,又垂下頭,兩手伏地,接著道,“請大人見諒。小人剛才說,要為太平盛世效勞云云,雖然如此狂妄之辭讓大人不快,可小人不這麼說,便是違逆了本意。這絕非不敬大人威嚴,正好相反,大人才是十兵衛傾畢生之力,無怨無悔獻身的……”
話音未落,家康已擺手打斷了他:“好了,我知道了。你看起來雖是年輕,可畢竟也已到了不惑之年。再讓你等上三十年,焉能還有出仕的機會?既然你是忠鄰看好的,而且茶屋和光悅等人又特意捧出日蓮聖人的話來,家康自然拒之不恭。可家康非你想象中的神佛,而是一個沾染了世俗汙垢的大俗人。你若能明白我的話,不妨一用,反正你跟隨忠鄰,透過忠鄰為我效力便是。”
聽了此話,大久保忠鄰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和正信都以為十兵衛定然會激動不已,連連叩謝。然而十兵衛聽了家康之言,卻一臉沮喪,低聲哭泣起來。這並非喜極而泣,而是因為緊張的心情一下放鬆,像一個精疲力竭的孩子落淚。
“十兵衛!”家康語氣甚是嚴厲,“信玄公和已故太閣大人都是被你既投既拒,你這善變的牆頭草,總有一日也會厭棄德川家康!但,你別想能活到那個時候。”
“是……小人明白。”
“既明白,就休要再哭哭啼啼。所謂正義,並非你想象中那塊研磨得光滑閃光的寶石,倘若如此,便不會有人費盡周折去尋它了。正義往往深藏於汙淖之中。家康會時時刻刻看著你行事。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你要以石心鐵志去為我尋求那塊寶石,明白嗎?”
正信和忠鄰均屏住了呼吸。自關原合戰以來,家康從未對誰這般嚴厲地說過話。二人心中納悶,是什麼激怒了主公?莫非是十兵衛未因得以出仕而表示感激之情,讓主公感到不悅?十兵衛的舉動確實異常,甚至有些狂妄自大。他並不一一指出尚在人世之人,而是搬出日蓮大聖人,實在有些脫離常規——家康年輕時,曾因領內信徒暴動而束手無策。即便如此,從主公口中吐出“你死我活”這等話,也過於出人意料。對方不過一介山師,何需出此言?
然而聽到這一聲斷喝,十兵衛卻突然來了精神,表情也生動起來。他猛地端正了姿勢,雙眼炯炯有神看著家康,頓首叩拜:“遵命!”
“明白了?”
“小人明白。小人時刻銘記在心。”
“剛才看你因得以出仕而面露疲憊之色,才給你些鼓舞。獅子即使在捕捉兔子時,也會全力以赴,人往往會忘記這些。”
“是!”
“若是忘記了,在主君之位上乃是一日也待不下去。即便有幾萬幾十萬的家臣,亦是和他們每一人都在進行你死我活的對決,我若有一點點疏忽,便會失人信任,被人小瞧。”
家康似不僅是對十兵衛說,也說給忠鄰聽。忠忙道:“大人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