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開井伊部的注意之後,趁機穿過前田部左翼的古田重治陣地,撤回城內。古田重治必然會放我們。最後,用箭書通知對方,大御所父子已被生擒,哼!戰事就此終結!”
重成顫抖得越來越厲害。這絕非匹夫之勇……如此一來,白天交換誓書之舉都變成了可怕的謀略:己方連按血印都要特意去監督,讓敵人產生大坂決心議和的錯覺,從而解下武裝呼呼大睡,自己卻趁機一舉偷襲。兵者,詭道也。一旦取勝,何事不能決?但除了這年輕的激情,重成還有一股清高之風。今天他曾告訴將軍,作為大坂對議和的謝禮,明日家康與秀忠在茶磨山本陣匯合時,他想把織田有樂齋、大野治長、澱夫人等人表達謝意的朝廷欽賜的應時禮服,以及七手組首領奉上的名刀之譜錄獻上。秀忠當然欣然應允。可如此一來,這一切都將變成策謀了?
將軍對木村重成的風範甚是欣賞。儘管他一向寡言少語,但還是心情極佳地對重成大為褒獎,稱他身為敗軍使者,卻不卑不亢,不辱主命,乃是堂堂武士。但,若這一切皆變成了夜襲的謀略,將會如何呢?
“長門守大人,莫非幸村計劃有差?”幸村逼近,“打仗乃是生死相賭。當見到有七分勝算,就會斷為賭勝,此乃兵家常道。請速下決斷,悄然行事。但須得右府首肯。”
“右府?”
“當然。沒有右府裁許,就成了擅自行事。斯時,即使生擒了大御所和將軍二人,也無法進行正常交涉。望切切先向右府稟報。至於詳細的行軍佈陣,幸村自會安排妥當。”
重成大大舒了口氣。此前他一直以為,幸村想不經秀賴許可,就發起夜襲……至此,重成放下心來,他已把自己的性命都交給了秀賴。
“明白。”重成高聲答道,“若有了右府的裁決,重成必欣然從命。”
“多謝!一旦讓敵人得知,戰機全失,故須親口對右府言說。”
“明白!”
二人同出大帳,察看護城河對面的敵情。
四周一片黑暗,天空不時有流星劃過。天滿川對面的加藤、中川、池田等部似已吃完了晚飯。篝火旁只留了為數不多的守護,一派與昨夜截然不同的靜謐氣氛。
“是啊,幾乎都解下了武裝。”重成現在才為幸村的周密思慮而驚訝,“不過,真田大人真是可懼啊。”
“哪裡哪裡。人有時愚蠢,有時正直,有時又會變成可怕的鬼怪。”
“是啊,一切都是為了豐臣氏。我們不妨先約略察看谷町口、八町目口的敵情,再悄悄向大人稟報。右府必拍膝大喜。”
二人在黑暗中策馬前行,圍繞外護城河轉了一圈,才奔本城而去。本城的書院和大殿裡已經鋪上了榻榻來,這是為了展示給前來接受誓書的阿茶局、板倉重昌、阿部正次等人看的。
二人杷馬拴在院中的柵門上,重成先走向秀賴的房間。他要先得秀賴同意後,再把幸村領進。
幸村獨自留在院中,向值守計程車卒燃起的火堆走去。正在這時,一陣久違的小鼓聲從裡間傳來。
幸村解開草鞋帶,等著重成,此時,他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許久未聽過的小鼓,那清純的音色滋潤著他乾渴的心田。突然,他大驚失色,慌忙離開了火堆:莫非這次又敗給了女人?
不安如疾風一般吹打著幸村的心。他嚴禁眾將士解除武裝,但對澱夫人及其身邊的女人,他卻無可奈何。
“唉!”幸村不禁脫口而出,悔恨地拍打著腿甲。小鼓的聲音分明從秀賴房中傳出。莫非他也解除了武裝,又開始了一度有所節制的花天酒地?
幸村連自己是如何闖進走廊都記不清了。走到一半的時候,他還穿著草鞋。當穿過夜燈微弱的燈影時,他兩次受到值夜人的盤問。“真田左衛門佐。”每次他都一面通報姓名一面往裡闖,值夜人自然會吃驚地再問幾句,可他早巳聽而不聞。他是一個沉著的用兵之人,一個大家信賴的人。見此情景,值夜人還驚慌地以為發生了大事。
幸村一口氣奔過長廊,來到燈火通明的大書院,幾欲癱坐在地。
赫然映入眼簾的光景,比他想象的還華麗,還令他絕望。七兩重的大蜡燭排成一排,其間散坐著男人女人,還有硃紅的酒杯……司小鼓的為二位局,上席則為澱夫人、大藏局、正榮尼、饗庭局、常高院等並排而坐。讓幸村徹底絕望的,則是在澱夫人身旁,秀賴已然喝得爛醉。他擁著兩個側室,身子搖晃,雙目黯然失神,能坐著不倒已是不易。秀賴左側,坐著臉上依然毫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