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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祭以後,朝廷各部先後放了年假,郭錦在長安參加了幾場朋友聚會之後,也邀了幾個知已好友到自家山莊賞梅。
文人聚會,彈琴賦詩、烹茶煮酒自然是免不了的。醉酒當然也很尋常,而且各有各的醉法。
劉旭清醒時是個言語激烈張狂之極的人,醉了之後反而安安靜靜,倒頭死睡;姚充清醒時常常帶笑,醉後卻痛哭狂歌;沈悛總是懶洋洋的,醉了之後卻活力十足,非得到外面去發散發散,他的僕從勸不住,只好跟在後面追。
忱悛沿著一條小路搖搖擺擺的撞進山裡,順著緩坡爬上一坐小山,然後便站在山頂上對著莽莽雪野長嘯起來,一時間山鳴谷應,寂靜的山水間全是鸞鳳般的清音。
忱悛立足之處正在張豐家窯洞上面,張裕找家喜玩去了,張豐此時正在院子裡張匾捕雀,忱悛嘯聲一出,匾下的鳥雀全都被驚飛,氣得張豐怒目張望,沒好氣的罵了一句神經病。可是沒一會兒,她便被沈悛的嘯聲打動,扶著矮牆一動不動的立在那裡,直到嘯聲停止,仍然沒有回過神來。
沈悛臨著陡坡清嘯良久,醉酒加上缺氧使他頭暈目眩,提著的那口氣剛一放下,便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舍兒趕忙扶住,勸他回去,沈悛卻執意不肯,反而在雪地上坐下來,漫聲歌道:“蒙籠一蓋山,中有冥寂土,靜嘯撫清弦,放情凌霄外,嚼蕊悒飛泉。赤松臨上游,駕鴻乘紫煙,左悒浮丘袖,右拍洪岸肩,借問……”還沒唱完,便昏昏睡去。
舍兒急得要哭,回顧來路,卻是一個跟來的人都不見,心下暗暗埋怨郭家待客不周,忽然看見山下呆立的張豐,記起重陽時歇過腳的小院,山下之人依稀是的那個壞脾氣的“小哥”,於是忙喊道:“快來幫個忙!把我家主人扶回郭家去,我拿十個錢謝你!”
張豐默默爬到山頂,和舍兒一起用力架起沈悛,可是沈悛睡得如一灘爛泥一般,又豈是那麼好扶的?為了不使三人一起滾下去,兩人只好讓沈悛平躺,半抬半拖地把他弄下山來。
舍兒喘著粗氣說:“先扶我家主人到你家裡,我去叫人,你要好好照顧他。”
張豐沒吱聲,算是預設,舍兒在張豐的幫助下把沈悛背到背上,只是他也才十四五歲,雖然比張豐高,卻比沈悛矮得多,兩人費了好大勁才把沈悛弄到張豐家。
張豐想讓沈悛呆在柴房,舍兒不幹,非得把他抬進那間矮小的臥室裡,張豐不悅的皺了皺眉,卻沒有和他爭競,默默幫著他把沈悛抬起內室。
舍兒再三叮囑張豐要好好照顧他家主人,然後就匆匆回去搬救兵了,張豐坐在沈悛旁邊,只是擔心著他會吐酒,猶豫一會還是跑出去拿了個水盆放在他枕頭邊——寧可犧牲一件傢什,她也不願意收拾那種噁心的穢物。
這一刻張豐對自己一時的心軟無比後悔——她就應該堅決的把這主僕兩人攔在臥室之外!今天沈悛等於是死的,如果自己堅決不同意,那個小王八蛋絕對無法把他的主人弄進來。
張豐防備地看著沈悛,好一會,見他並沒有想嘔吐的跡象才稍稍放鬆了一些,想起剛才那陣逸氣奮湧的清嘯,不由得細細端詳起他的面貌,猜測著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沈悛大約三十歲,眉長目細,唇薄,眉目間有怫鬱之氣,此時躺在乾草鋪上,在清逸與樸拙、華麗和簡陋的對比下,竟然給人一種悲劇之美。
張豐輕嘆一聲,呢喃道:“這種亂世,人人都是朝不保夕,都知道要及時行樂,可到底無法真正開懷吧?”
正感慨不已,外面響起說話聲,張豐起來到門口,舍兒領著郭啟進來,張豐向郭啟行禮,然後默立一旁。
郭啟進了窯洞後好奇的張望了一會,對張豐說:“你如果跟了我,又何至於住在山洞裡,缺吃少穿的苦熬呢,如今後悔了吧?”
張豐默不作聲,郭啟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卻只是張了張嘴,便把目光轉向帶來的僕人身上,指揮他們抬著沈悛出了窯洞。
張豐沒有送這幫人,她站在臥室門外嘆氣,前一次沈悛那幫人走後她把整個臥室仔仔細細地擦了兩遍,可那是夏天,現在她該怎麼辦?
延醫
臘月十二,徐家殺豬,徐大嬸讓家喜叫張豐姐弟去喝骨頭湯。村中舊例,過年殺豬,主人家除了要款待殺豬師傅之外,還要用豬骨煮一大鍋湯招待幫忙的鄰里,不過也只是一人一碗湯罷了,碗要自帶,分到湯之後你可以端回家,也可以就地趁熱泡饃吃,張豐和張裕不懂規矩,卻是空手而來,看別人都是拎著碗來的,便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等